第2章
沈知许做了个噩梦。 梦到自己二十岁那年拉着行李箱登机,装了满满一飞机的往事和回忆,前往异国的另一端。只是那些心情始终太沉,导致机翼失重,坠落于高空。 身体被烧成灰烬的那一瞬间,她想的居然是,太好了。 睁开眼睛发现出了一身冷汗,光着脚去客厅找水喝,咕噜咕噜两杯下肚,脑子才勉强清醒过来。 看了眼时间,离检票还有两个小时。 她今天要回一趟老家。 说是老家,但实际离京都很近。大约四十分钟的车程,坐落在这座魔都的边缘。这些年凭借着自身旅游资源和周边城市的高速发展,经济增长也算得上可观。 只是小城始终比不上都市,年轻人抢破了头要往外流。即便自身眷恋这里的清闲,也会被父母督促着往更高更远的地方去。 沈知许就是后者的典型。 “国外有什么好的?人啊,活一辈子就是要落叶归根。爸妈都替你盘算好了,给你交一个京都三环的首付,剩下的我们用养老金补贴你。” 她当时还在读研,给的回复是再看看吧。 可她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任风翻飞的风筝,见过无数次日暮东升,夕阳西落,最终还是会收敛翅膀沉淀下来。 因为始终有一根线牵着她,而这根线在父母手里。 回到月城的时候还不到吃中午饭的时间,沈知许并没有知会家人今天回来的事情,所以出了高铁站便径直打车前往目的地。 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来的算晚了。 “沈知许,大忙人,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 她才露面,就已经有相识的人迎上来寒暄。 多数都是初高中的同学。 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参加数学老师儿子的婚礼的。 恩师如母,即便已经毕业多年,那些情分也没齿难忘。 “你回国了啊?这次打算待多久?” 沈知许谢过递来的茶水,也不隐瞒,“不走了。” 听见的人都很是惊讶,“不走了?” “我上回还听某某说你在国外的律所打了个大案子,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呢。” “是什么原因让你放弃大好的前程,回国来啊?” “总不能是月城的负离子吧?” 大家笑成一团,沈知许也笑,“这空气确实好,我刚下车就…</p>
沈知许做了个噩梦。</p>
梦到自己二十岁那年拉着行李箱登机,装了满满一飞机的往事和回忆,前往异国的另一端。只是那些心情始终太沉,导致机翼失重,坠落于高空。</p>
身体被烧成灰烬的那一瞬间,她想的居然是,太好了。</p>
睁开眼睛发现出了一身冷汗,光着脚去客厅找水喝,咕噜咕噜两杯下肚,脑子才勉强清醒过来。</p>
看了眼时间,离检票还有两个小时。</p>
她今天要回一趟老家。</p>
说是老家,但实际离京都很近。大约四十分钟的车程,坐落在这座魔都的边缘。这些年凭借着自身旅游资源和周边城市的高速发展,经济增长也算得上可观。</p>
只是小城始终比不上都市,年轻人抢破了头要往外流。即便自身眷恋这里的清闲,也会被父母督促着往更高更远的地方去。</p>
沈知许就是后者的典型。</p>
”国外有什么好的?人啊,活一辈子就是要落叶归根。爸妈都替你盘算好了,给你交一个京都三环的首付,剩下的我们用养老金补贴你。“</p>
她当时还在读研,给的回复是再看看吧。</p>
可她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任风翻飞的风筝,见过无数次日暮东升,夕阳西落,最终还是会收敛翅膀沉淀下来。</p>
因为始终有一根线牵着她,而这根线在父母手里。</p>
回到月城的时候还不到吃中午饭的时间,沈知许并没有知会家人今天回来的事情,所以出了高铁站便径直打车前往目的地。</p>
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来的算晚了。</p>
”沈知许,大忙人,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p>
她才露面,就已经有相识的人迎上来寒暄。</p>
多数都是初高中的同学。</p>
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参加数学老师儿子的婚礼的。</p>
恩师如母,即便已经毕业多年,那些情分也没齿难忘。</p>
”你回国了啊?这次打算待多久?“</p>
沈知许谢过递来的茶水,也不隐瞒,”不走了。“</p>
听见的人都很是惊讶,”不走了?“</p>
”我上回还听某某说你在国外的律所打了个大案子,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呢。“</p>
”是什么原因让你放弃大好的前程,回国来啊?“</p>
”总不能是月城的负离子吧?“</p>
大家笑成一团,沈知许也笑,”这空气确实好,我刚下车就感觉到了。“</p>
”那你现在在哪里工作?“</p>
她只说,”京都。“</p>
却没说自己在干什么。</p>
成年人都心照不宣。</p>
又聊了几句,有人突然想起来了。</p>
”谢司晨是不是也在京都?“</p>
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有圆滑的连忙扯开话题,”是啊是啊,就你记性好?人家是全校高考第一名进的京大,你是第几名?“</p>
”诶,你这人怎么戳我痛处……“</p>
两个人开玩笑开红了脸,当场就决定待会酒桌上比一比。</p>
沈知许趁乱,和旁边的人打了声招呼就走开了,不再在意身后那些别有深意的目光。</p>
她先是去和新娘新郎道喜,随了份子给了礼物,得了允许便往院子里去,打算上恩师的书房讨杯茶喝。</p>
老师家是座两层的小洋房,带一个宽敞的庭院。</p>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绿植葱茏,各花自有各花香。</p>
只是曾经的苹果树已经砍伐,劈成了一汪小泉。</p>
沈知许盯着里面仅有的两条胖鲤鱼看了一会儿,才沿着石阶走近。</p>
还没看见门,就已经听到谈笑的声音。</p>
不知道是黑白哪位不小心弄倒了棋子,落得整盘混乱。</p>
”你小子,在大城市待了几年,净学些讨好人的本事了?“</p>
沈知许抬眼看去。</p>
那人盘腿端正地坐在软垫上,被正午升起的暖阳踱上一层柔软的金光,惹得肤色白皙夺目,五官明朗闪耀。</p>
即便是沉闷的深蓝,在他身上也能穿出几分古典味道。</p>
半卷起的衣袖下是绷紧的肌肉和青筋,精致的腕表修饰手腕,一时之间竟让人分不出哪件才是艺术品。</p>
谢司晨唇畔带着笑,不慌不忙地去拾乱飞的棋子,将它们丢回棋罐里。</p>
”老师别冤枉人。“</p>
他一直都是这样。</p>
明明技艺高超,却有分有寸,进退有度。</p>
其实可以赢,但总手下留情。</p>
冬风肆意呼啸,日晕令人眩目。</p>
这个院子,是沈知许第一次和谢司晨正面交锋的地方。</p>
那个时候的他们,大概也就十五岁左右的年纪。</p>
刚完成初中的三年学业不久,便准备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个三年战场。</p>
数学老师是月城有名的金牌教师,沈知许在这方面稍微薄弱,求了同为教师的舅舅许久,才得到一个暑假过来补习的人情。</p>
那天她也是和往常一样背着书包过来,没看见老师,却看见了谢司晨。</p>
”哎呀,这不是二班的第一名吗。“</p>
他们根本不熟,只是同一个老师带班,偶尔才会在要作业、数试卷这种事情有交集。</p>
沈知许颔首,就当作打过招呼。不再理会地坐下来,拿出试卷开始检查。</p>
在给老师过目之前,她谨慎地希望不要有不该有的错误。</p>
可谢司晨好像不是来学习的。</p>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罐子里的棋子,其实是在偷看她的试卷。</p>
沈知许感觉得到他的视线,却无所谓。</p>
可他偏偏多事,在背后说了一句,”第一道大题就错了啊。“</p>
偏偏那是她最有自信能对的一题。</p>
沈知许看了又看,还是找不出问题所在。于是假装没听见。一直到老师姗姗来迟,替她批改。</p>
”怎么第一道大题就错了?“</p>
她如遭雷劈,连忙询问原因。</p>
老师有些惊讶。倒不是沈知许错了这题设的陷阱令人吃惊,而是这孩子鲜少这么大反应。</p>
她以为沈知许对这个知识点紧张,于是细细地展开来讲。</p>
谢司晨突然从旁边冒出个头,”第二小问用等比数列不是更好吗?“</p>
老师愣了下,这是她接下来要说的。</p>
沈知许原本还苦于这公式难以展开,听他一说,思路立马转变。</p>
问题不至于迎刃而解。但对于一个还没正式开始学习高中数学的孩子来说,谢司晨的悟性算是相当好了。</p>
”有你什么事?“</p>
老师拿笔敲了敲他的头,让他一边玩去。</p>
也是这个动作,让沈知许明白,原来他来这里的目的和自己不一样。</p>
那一年老师正在带高三毕业班,要比往年早一个月开学不单止,在家也要备课。</p>
她多数时候都是给试卷给沈知许自己做,然后替她补充。</p>
今天也不例外。</p>
老师进了书房,就只剩她和谢司晨两个人。</p>
少年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棋盘,还不忘奚落她。</p>
”你看,我就说错了吧。“</p>
就差把得意忘形四个字纹在脸上。</p>
沈知许依旧沉默以对,只是心里默默记下这个仇。</p>
往后的那个月里,一周来五次,她有三次左右的概率看到谢司晨。</p>
他永远都在摆弄沈知许看不懂的棋盘,做着沈知许认为浪费时间的事情。</p>
即便后来知道,他在家里饱受父母精英教育的摧残,跑到老师家里来下棋避难,沈知许心里也还是没忘记那个表情半分。</p>
一直到高中开学,第一次考试里她数学单科拉开谢司晨七分,那份不甘才逐渐退潮。</p>
时光流淌数年,连树木的年轮都已经消失不见。</p>
她今天站在这里再次看见他,竟生出几分从未长大的错觉。</p>
他还是他。</p>
后来很多人其实都有旁敲侧击过,为什么平日里待人和善、从不以自身优越打击他人的两个人,碰在一起就火花四溅。</p>
因为谢司晨只有在面对沈知许的时候才会全力以赴。</p>
而沈知许,也一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