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掩国色
太傅沉默了良久,最终,把这件事告诉了姜王。不到半个时辰,姜王就与她面谈逼婚之事,临走时赏了宿年抄五十遍《女戒》。
宿年自认为,在众诸侯国的公主中开“逼婚”先例是很难的,万一弄得不得法,反倒让自己成了最彪悍的公主。无论如何,她这辈子记得最清楚的,太傅和她说过:“一个人可以卑微,但是不可以卑鄙。”
所以,宿年断然不会向止殇逼婚,这是身为诸侯国公主的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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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殇做任何事都很细致,但是对自己很潦草。
时常有宫女侍从看见止殇坐在高数尺的扶栏上,风吹起他的衣袂,微阖双目,也许是在小憩,亦或者是沉思。偶尔,他睁开眼睛,看了看天上的云,嘴角一抹浅笑,伸出修长的手指,阳光穿透他的指缝,仿佛在承载阳光。黑色的瞳孔,清冷淡漠,他就是这样一个十足安静,不可测的少年。
以至于宿年每次都异常担心,他会不会从这么高的楼上摔下来?虽然,她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就在那年的上元节,宿年请他到须弥宫与我一起吃五彩元宵。
他说,他刚好忘了吃早膳。
当宫女将两碗热气腾腾的五彩元宵端上来时,宿年和他已经对坐良久。
“近者悦服,远者怀之。”宿年突然间淡淡说了这句话。
“嗯?”他挑了挑眉,样子煞是好看。
“前几天听太傅用这句话来形容哥哥,所以就记下了。”宿年拨弄着自己碗里的红色汤圆,让后将红色汤圆放到了止殇的碗里,“我这么关心哥哥的事情,哥哥却一直不关心我。”
“止殇自然是关心公主。”他不卑不亢地答道,语气平淡无奇。
“举个例子。”宿年非要听到一个满意的回答才行。
“公主昨日问了太傅三个问题,关于……”他顿了顿,嘴角噙着一抹微笑,从容不迫地说出那两个字,“逼婚。”
宿年一怔,看了看他若无其事的神情,心中似乎打碎了五味瓶,“哥哥怎么知道的?”
“因为止殇关心公主。”
“好吧。”宿年瘪了瘪嘴,将自己碗里的红色汤圆一个一个放到止殇的碗里,直到自己碗里只剩下白色汤圆。
而止殇则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也没有吃。嘴角还是噙着一抹微笑,“公主不喜欢吃红色的汤圆?”
宿年摇了摇头,“我喜欢吃红色的汤圆,所以我要给你吃。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颜色的,只好把我喜欢的给你吃。”
“这不像公主。”
宿年不否认,其实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像自己。每个人都在以一种恰到好处的速度去遗忘,去长大,以至于双方都无从寻找那些遗失的证据。
宿年垂下眸子,鼓着腮帮子,吹了吹自己碗里热气腾腾的汤圆,说道:“人会变的,我就是想把我喜欢吃的给你吃。”
他成全了她一颗半成熟的心,将碗里的红色汤团吃了,动作优雅,仿佛拥有十多年皇家礼仪风度。
“哥哥,用一个句子来形容我。”宿年满意地看着他,笑得很是灿烂。
他仿佛不假思索:“粗服乱头,不掩国色。”
“为什么?”
以宿年的姿容,算不上国色。
他黑色的瞳孔中微微动了动,语调非常宁静,如同明月流水一般自然,“因为公主很不像一个公主,却很有公主的气度。”他这样解释,分明是句很矛盾,很不通顺的话,却在他诠释下显得别有深意。
宿年似懂非懂地灌了一口君山银针茶,沉默了很久,“哥哥喜不喜欢我?”
他沉默,嘴角却带着笑意,让宿年看不穿他的心思。
“其实,我们可以慢慢来,我不介意的。等到哪天,你若是喜欢我了,我定然要嫁给你。”那时候,年纪很小,也不知道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她只知道喜欢他,既然喜欢他就没什么不可以。
他浅笑,黑色的眸子如同深深的潭水,似乎不为所动,似乎有所隐藏。
“哥哥能不能表示一下?”宿年问道,她不是那种善于猜透他人心思的人。
他一挑眉,这是止殇最好看的神态。
他从从容容地拿起宿年桌子上的青瓷杯,杯中的君山银针映着杯子格外莹润。这是宿年刚才喝过的瓷杯,只喝了一口,茶水温热。他凑到嘴唇边,唇色极其淡雅,凑到杯沿宿年留下水印的地方,仿佛在亲吻宿年残留下来的唇印。
就这样,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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