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给他留点尊严
从天牢回来,许绣忆心底总是不安,袁师师不像是故弄玄虚,可是季红真的能和她说是谁要害苏家?
许绣忆不安,不仅仅是因为如此,还因为她自己心里头那个猜测,安承少,会不会真是安承少,如果真的是他,那她该怎么办?
安承少无疑是恨苏家的,他虽然不肯说原有,但是他眼底里透出来的冷意常常让许绣忆觉得苏家保不齐是他的杀复仇人或者杀母仇人。
许绣忆知道他小时候是被秦家收养的,苏家在京城,秦家在关外,相隔十万八千里,他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苏家到底怎么害的到他。
一路回去,许绣忆的脑子乱糟糟的,及至到了家里,才听说陆羽儿回来了。
陆羽儿回来了,且是户部大人亲自送回来的,陆羽儿大约自个儿是没有这个胆子埋入苏家的门槛了。
许绣忆进去的时候,大厅之中,坐着陆大人,苏锦源,下面是陆羽儿和苏锦郁,陆羽儿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陆大人和苏锦源聊着天,苏锦源脸上的笑,明显是赔着上去的,眼底没有半分笑意。
许绣忆进去,陆大人就站起了身:“三奶奶回来了,早早的听我们羽儿说三奶奶对她颇多照顾。”
许绣忆看了一眼陆羽儿,再看看苏锦郁,陆羽儿是该死,但是折磨苏锦郁,许绣忆尚还没够,于是嘴角扬起了一抹客气的笑容,请道:“陆大人哪里的话,坐吧,陆大人百忙之中抽空过来,真是我苏家之幸。”
所有人都没想到许绣忆会对陆大人这么客气,陆羽儿是松了一口气,心里头想着许绣忆果然还是和她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大约是害怕她把骗婚的事情告诉苏锦郁,眼底有些得意起来。
而苏锦郁,眉心却拧着,一副十分不痛快的模样。
至于苏锦源,自然也是觉得许绣忆今日对陆大人的热情有些过了。
便是他们兄弟再怎么不高兴,许绣忆依然和陆户部在那有说有笑,想谈甚欢,如此半个时辰后,陆户部才起身告辞,从始至终,都没有人提起陆羽儿的暴行和罪孽。
总走了陆户部,许绣忆也回了房,苏锦源跟着回来,一关上房门就颇为不悦道:“这不像是你,我和锦郁都做了准备,无论会不会得罪陆家,陆羽儿都休定了。那个女人,何等凶残,你不是没看到。听说那天明辉也是你救的,你怎么……”
他对许绣忆今日的行为似乎十分失望,许绣忆却慢条斯理道:“你当真以为你们休得了陆羽儿,是,陆羽儿犯了七出之罪,但是今日陆大人亲自送的陆羽儿回来,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陆羽儿没这个胆子和脸面自己回来。”
“是,但是也意味着陆大人对陆羽儿的重视,他一个朝廷重臣,亲自登我家门,虽然口上没上,心里也是奔着道歉来的,我们若是拂他颜面,那后果是什么你可知道?”
苏锦源沉默了,是,自古民不与官斗,如今的苏家不比往昔,苏家唯一可以仰赖的只有许绣忆的娘家,但是那毕竟不是苏家的至亲,陆户部在京城之中权势广大,一旦得罪了他,苏家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锦源,进一步或许是两败俱,退一步不至于海阔天空,却也可以图个风平浪静,你以为你在忍气吞声,其实不然,若是真的休离了陆羽儿,那又能如何?倒不如让她心有惭愧的留在苏家,往后她在苏家做人,恐怕也没那么痛苦了,这对她,才是真正的折磨。”
苏锦源在这一番话中,终于是释怀了。
上前抱住了许绣忆的肩膀:“我不该对你发脾气,对了袁师师让你去,说了什么?”
许绣忆微微一笑,袁师师的话,她自然不会告诉苏锦源的,如今的苏家,早就是人心惶惶,即便告诉了苏锦源,无济于事之外,还徒增了苏锦郁的恐慌和担忧,于是道:“没什么,本无非就是骂我几句,她是罪有应得,不用理会她。我想洗个澡,你先出去吧。”
连日来的奔波,她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其实也早已经疲惫不堪,想上辈子做医生的时候,值班几天几夜也不见得有多累,可是这辈子怎就这么辛苦呢过的。
苏锦源心疼的看着她眉宇之间的疲惫,点了头转身出去,关上门,许绣忆身子几分颓然的倒在了椅子上,一手按着太阳穴,只举得通体的疲倦。
银玉和四姐儿送了水进来,银玉瞧瞧告诉许绣忆三爷和四爷吵起来了,许绣忆不想管那么多,她如今唯一想知道的是,安承少到底有没有参与这一桩桩,一种种。
“银玉,大爷如何了?”
躺在温吞的水中,感受着蔷薇花瓣在热水里散出的芬芳气息,疲倦才算是抚平了一些,想到苏锦业,许绣忆心里头有些担心。
银玉道:“好多了,倒是大奶奶,憔悴的不成人形的,日日夜夜守着大爷也不肯睡。”
“大奶奶和大爷的感情可真好。”四姐儿一面往许绣忆的肩膀上淋着水,一面羡慕道。
银玉道:“那可不是,前一阵子大奶奶要给大爷纳妾,大爷还不想要呢,不过那个女的,也真不怎么的,奶奶你说大奶奶也真是大度,二奶奶那会儿因为二爷和紫宸好了,差点闹翻天,大奶奶倒是拼命把女人往大爷怀里推。”
四姐儿以前是在苏锦艺府上伺候过的,对苏蒋氏好妒这事儿,还真是深有体会,道:“二奶奶是容不得一个人的,袁姨娘一开始和二奶奶天天的骂,甚至还动过手,不过袁姨娘是个泼辣角色,特别凶,二奶奶根本不是她对手。”
说起了袁师师,许绣忆好不容易舒展的没心,又拧了起来,脑子里反复的都是袁师师在大牢里和她说的话。
袁师师说季红告诉了她谁要害苏家,袁师师说她要笑看着苏家的人,一个个给她陪葬。
到底季红说了什么?
“奶奶,你怎么了?”
看她没心紧拧,银玉小心问道。
许绣忆摇摇头:“没什么,你们出去吧,让我一个人泡一会儿。”
“是。”
银玉四姐儿相继出去,许绣忆一人泡在浴桶中,闭着眼睛腾空脑子,不想想的太多,也不敢想的太多,她怕想来想去的,她会将那最终躲在暗处的人,锁定到安承少身上。
他走了有多久了?好像已经许久了,他是真的回去了,还是只是躲在暗处,操控着这苏府里头,大大小小无数个傀儡,残害苏府的人。
*
安府,快马加鞭回来,安承少尚还不及洗却一身风尘,就听吕青说苏家出事了,苏家的二姑奶奶被丫鬟毒死了,而苏家大爷也被那丫鬟劫持为人质,伤的不轻。
这一消息,叫安承少再也坐不住,衣裳都来不及换,便往的苏府去,及至走到苏府门口,他才清醒他没有一个身份,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去。
站在那高门宅院的门口,眼底历历在目的是他弥留之际的母亲,母亲的话,声声在耳畔,叮嘱他莫要报仇,只要回京找到属于他的东西就好。
“大哥!”那一扇府门,遮挡了他的亲情,他的担心。
站了许久,他终还是转身离去,他一万个担心苏锦业,却没有一个理由可以靠近。
许绣忆靠着浴桶睡着了,一阵凉意,她身子猛然一颤,惊醒了过来,水桶里的水,温度还是热的,她不过时打了个小盹而已。
方才那个小盹里,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安承少,只是他戴了一张面具,叫人看不清楚,她问他为什么要戴面具,他只说他不能让人看到他的真面目。
许绣忆就是这样被惊醒的,醒来后躺在浴桶里,她心底的不安越发的浓,终于再也泡不住,她要去找他,无论如何,要听到他亲口说不。
只要他说不,他就信他。
起身,更衣,出门,她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她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从关外回来了。
安府,她正要敲门,门却开了,吕青一脸惊喜的看着她,道:“三奶奶,你怎么来了,我们公子今天才回来,你们可真是心有灵犀了,公子,公子,三奶奶来了。”
他回来了,而且听吕青的意思是今天才回来的。
许绣忆心里一阵惊喜,其实从心底里,她还是愿意相信他的不是吗?
安承少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当一身青色长袍的他出现在许绣忆面前的时候,许绣忆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扑入他的怀中,四年汹涌成灾,只是奈何--边上有个吕青。
好在吕青识相,借口泡茶就走了,吕青才走,不等许绣忆飞扑,安承少已经主动上前,大掌将她纳入怀中,他胸膛里有一股子淡淡的竹香,还有一股子醇厚的男人气息,这香气,叫许绣忆依恋。
“你回来了?”
“恩!”安承少没想到她会来,这于他而言,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接的他的满心欢喜。
怀中的她,神色有些疲倦,身材却稍稍丰腴了一些,那隆起的小腹顶着他,幸福感油然而生。
那是他的孩子。
“我很想你。”他道,亲吻她的发心,她刚刚沐浴过,身上一股子蔷薇花香,沁人心脾。
许绣忆回应他的思念的,是一个踮起脚尖的亲吻。
她的唇齿温热,叫人贪恋。
含住那唇瓣,他俯身将她的压在胸膛上,汲取她的甘醇和芬芳,直到将她吻的面色潮红气息不稳,他才心满意足的放开,打横将她抱起,往房内去。
他房间里,一直有一股好闻的梅花香气,这香气很特别,许绣忆问过他,他说是他母亲的香气。
他讲她放在床上,自己蹲在床边,大掌抚上她隆起的肚子:“孩子,想爹爹吗?”
许绣忆噗哧轻笑起来:“你要再不回来,我们娘两都要把你忘记了。--去了这么久,要办的事情办好了吗?”
安承少依旧蹲在床边贴在她的肚子上:“办好了。”
说完,那抚摸肚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许绣忆,眼底就有几分凝重了:“苏府出事了是吗?”
他才回来,消息倒是灵通,许绣忆心里那一股子猜测,又冒了上来,今日,无论如何她也要问清楚。
只要他说不,她就相信。
她的神色,也严肃起来:“苏雅兰没了,是被身边的丫鬟毒死的。”
“我听说了,苏锦业也被伤了,现在伤势如何了?”
他问这句时候,莫名紧张的神色让许绣忆心里隐隐不安,他如此关心这事儿,难不成……
她不答,只是坐起身来,一字一句道:“承少,你恨苏家是吗?”
安承少点点头:“你早知道的。”
“你的恨,有多浓?”
安承少一怔,旋即道:“绣忆,你是怀疑这件事是我做的?”
他是个聪明的人,许绣忆才说他就猜到了许绣忆的意思。
既然话都挑明到了这个份上,许绣忆只想要个答案。
“到底是不是?”
“如果我说不是呢?”
他看着她,眼神里有些痛意,因为她的怀疑,而她给他的,却是一个无比坚定的回答:“如果你说不是,我就信。”
他那痛意终于散去,他知道她怀疑也是有道理的,毕竟他曾经三番四次的对付过苏家。
他座到她身边,目光十分真诚的看着她:“不是,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季红,你认识吗?”
他摇头道:“杀苏锦源的那个季红?我不认识。”
“只要你说不,我永远信你,我想也不是你做的,只是我不知道到底是谁,袁师师今天找我了,我去死牢里,她笑的十分诡异的告诉我她知道谁是幕后黑手,是谁接二连三的要害苏家的人,可是她不肯说。”
“所以,有人要害苏家人?”
“恩,显示苏锦源,因为季红的一念私心才他才幸免于难,再是苏雅兰,苏雅兰就没这么幸运了,还有苏锦业,如果那把匕首再稍微偏移一些,苏锦业必定是回天乏术了。”
她说着,感觉到安承少身子猛然一紧,脸色变得十分的难看:“苏锦业差点死了?”
“恩,你怎么了?”
安承少摇摇头:“他救过吕青,对我有恩,这件事你放心,我会调查清楚。”
对于此事,安承少似乎十分上心,许绣忆却道:“你不要掺和,敌在暗我在明,我只怕他伤害。”
“那我就能眼睁睁看着他伤害你们?”
许绣忆抱住他,窝进他的胸膛:“我相信他得意不了多久的,这个人的目的是苏家所有人,从下手的对象来看,她挑选的都是几个嫡子嫡女,我大哥是被牵累进来才受伤的,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下一步动手,肯定不是苏锦郁就是苏锦源,也可能,是我和陆羽儿。”
“如果他敢伤你分毫,我就让他生不如死。”
“你且冷静,我想了想,应该不会冲着我和陆羽儿来,不然那日珍珠也不会挟持大哥不挟持我,我靠的她更近,而且我和大哥的身段力量,我还怀着孕,换做任何一个人,也不会挑着大哥下手。”
“你是说,珍珠有意择选对象了?”
“恩,还有,下毒这种事,如果那人真的和苏家有仇,想要杀死苏家人,那大可以让珍珠在厨房或者井水里下毒,毒死苏家所有人,那人却只选择了一个一个来……我想,他或许是和苏家又深仇大恨,要一点点的折磨苏家人。”
“苏家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我不清楚,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个人,下一个目标绝对不是我。”
“是苏锦郁还是苏锦源?”
“不一定,那人时隔半年才动了第二次手,所以估计他会沉寂很久,他享受的是这种乐趣,一点点折磨苏家人的乐趣,让苏家人生活在恐慌,死亡和悲恸的气息之中。”
许绣忆虽然是自己分析,可是她觉得自己分析的十分有道理,真要杀了苏家人,珍珠一个足矣,苏家平素里饮食从来也没有太过留心的,若是那人在井水里下毒了,毒死一苏家人,可是那人没有。
那人甚至没有牵累到苏姓人以为的任何人,显示干脆利落的杀苏锦源,若非季红良心发现苏锦源早已经成了游魂野鬼。
然后是苏雅兰。
接着是苏锦业,苏锦业那次,许绣忆仔细想过珍珠若是有意求生,怎可能劫持苏锦业不劫持她,她一个孕妇一个女人一个弱者,怎的也比苏锦业来的好控制。
所以她想,珍珠可能是得了令,目标明确,不伤及苏姓人以外的任何人。
她的分析,安承少认同,却不可能那么理智:“你先找个借口回家住吧,你住在苏家,我如何也不放心。”
“好吧,正好我也想回去住一阵,正好苏雅兰的葬礼也算是忙完了。”
许绣忆想回家住,却并不是害怕遭遇不测,而是因为苏锦源
这几日的苏锦源,让她不忍心拒绝,他很痛苦,失去亲人的痛苦,抓不到凶手的痛苦,还有母亲那边不知道如何交代的痛苦。
就像是方才,他过来抱住她的肩膀,她本能的想躲,可是却如何也不忍心。
她对苏锦源,是残忍的,比起以前的苏锦源对她,有过之无不及。
那样的残忍,是她所不愿意的,可是苏锦源最近逾越的亲近和依赖,更是她不想的。
她在对待苏锦源的感情上,就是一只鸵鸟,只想把头埋在沙子里,知道躲不开苏锦源的爱,但是至少,可以当作看不见。
安承少对她这个回答算是满意,抱着她放到自己的膝盖上,想到这些时日受的相思之苦,就不愿意放她离开:“我后悔了,绣儿。”
“恩?”
“我后悔那一年之约,一年对我来说太漫长了,我只恨不得时时刻刻将你锁在怀里,把你拴在腰带上,一步都不和你分离。
许绣忆抬起头来,一双清澈明媚的眸子看着安承少:”既然后悔了,不如我们离开吧。就这样走?“
这是许绣忆从一开始就想要的结局,安承少却避开了她的眸子。
许绣忆知道,他心里是终究放不下仇恨,对苏家,他究竟有多大的仇恨?
”承少,如果我输了,你会将苏家置于何地?“
安承少沉默,他曾经的答案,必定是家破人亡,可是如今,苏锦艺两个女儿相继死亡,苏雅兰死了,但是他心里痛快吗?
一点都不痛快,甚至于,他心里迫不及待的想找出那个幕后黑手来。
从很久以前他的恩公就告诉过他,比仇恨还要重要的是什么,他没有答上来,他的恩公告诉他,是亲情,血脉若是相连着的,强行割断只会痛不欲生,你不会得到快乐,反而会更痛苦。
他没有听劝,一意孤行的以为,自己生存的目的,只是为了复仇。
可是,如今苏家真的一点点的走向了家破人亡,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你不会得到快乐,反而会更痛苦。“
这些,他都不可能告诉许绣忆,他也不想动摇自己的意志。
既然一开始就选择了这条路,他就不会轻言放弃。
”我会让苏家,付出他们该付出的代价。“
”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许绣忆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几次问了,但是她清楚,答案,依旧是没有。
安承少果然不再说话,只是更紧的抱住了她。
许绣忆埋在他的胸口,这样的气氛已经习惯,她只是想求他:”不要杀人,不要变得让我怕你,好吗?“
他抱紧她,若是唯一可以给她什么承诺和保证,也只有这一个了:”我不会杀人,我是手是要给你未来和幸福的,不会沾上鲜血,你相信我,绣儿。“
”若真到了那么一天,你可不可以答应我,给苏锦源留点尊严,他是个好人。“
安承少身子一怔,良久才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题外话——
我生了病,心情又不好,就断了几天,对不起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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