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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2)

    现在中,和自己梦了六年的男人终于相会,并没有天崩地裂,地动天摇。

    他没有深情似海地握住她的手,说:「我的灵魂认出你」,或是她哭倒在他肩头说「我仿佛已经等了你一辈子」之类的话。

    现实,平淡得让人失落。

    去医院的途中,加长型房车的后座只有他们两人,他一坐进去就闭目养神,于是可可也不敢开口。

    她甚至开始怀疑,他真的是把她从詹宁集团救出来那个人吗?人家救命恩人不是应该都要求一些报酬,例如以身相许之类的……

    她脑袋一顿,颓丧地叹了口气。

    其实他没必要陪她来医院,可可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来,可能是看到瑶光的份上吧!她想。

    到底自己是他心腹的小姑,再怎样也要做做面子。

    这一段路对她无比的痛苦,甚至冲淡了荻荻醒来的喜悦。

    她一直以为不敢去认识他,就是怕看到这种景象——他的淡漠无情。

    如今简直是恶梦成真。

    在他眼中,她和所有与他交会而过的陌生人没有任何不同,他是她六年来的魂牵梦萦,她去是他的陌路人。

    可可不晓得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正视这个事实,若不幸在梦中又见到他——是的,现在已经变成不幸——她又要如何平衡美梦与真实的差距。

    宁可不曾相见过,那样,她还能保留想像世界的美好。

    车子在医院门口停住。

    「我已经到了,谢谢你。」他们一起下了车,可可礼貌地说。

    南只是看她一眼,「一起进去。」

    说完他自己转身走进去,没有理会身后的她,她只好长叹一声,延展自己的折磨期。

    好奇的眼光不断投过来,这男人就是有吸睛的本事,即使对病得要死的人都一样。

    南潇洒自若地走进医院,两人来到加护病房外。

    远远一看,可可心里暗叫一声不妙,罗伯森和他训练的小菜鸟已经接获消息,早就等在外面了。

    狭路相逢,罗伯森一看到他,眼神精光乍现,瞬也不瞬地定在他脸上。

    可可偷偷在后面拉他衣摆一下,南恍若无感,长手一翻握住了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可可注视看两人交握之处,心头发烫,他的手有长茧,不是她以为的坐办公室男人的手。

    主治医生正好走出来,三方人马在走廊上齐聚。

    「我是纽约警探,我必须和加勒伯小姐谈一谈。」罗伯森秀出警徽,先声夺人。

    「加勒伯小姐目前还是时昏时醒,状况并不稳定,只怕不适合立刻接受警方的侦讯。」王治医生说道。

    「我了解,但我们越早开始,就能越快将攻击她的人绳之以法。」

    医生开口还想说些什么,南突然向他微微一点头,医生的眉心一皱,终于点点头。

    「好吧,一次只能进去两个人,五分钟,中途布如果有任何不适的症状,你们必须停止。」

    罗伯森举步便要和葛瑞丝一起跨进去。

    「慢着。」可可拦阻他,「请让我一起进去。」

    所有人都看向她,罗伯森的神色更是不悦。

    「这是警方办案。」

    「我明白,可是荻荻刚醒过来,还不十分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一睁开眼看到的都是陌生人,一定很害怕。」她凝视看罗伯森,「我保证我不会干扰你的问话,但我是她唯一的亲人,我要在她醒来的时候陪着她。」

    她的迷糊天真只在亲人眼前,在别人面前,她是一个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的理智女人。

    「熟悉的面孔确实有助于安抚病人的情绪,尤其以加勒伯小姐的脑伤,对昏迷的某段时间是失忆,何时会回复不一定,她本人会感到相当惊惶,所以方小姐的提议并非不实际。」主治医生开口。

    可可给他感激的一瞥——虽然她很怀疑这是他主子给他的指示。

    现在她毫不怀疑,这间医院八成是南集团的投资之一。

    罗伯森只得同意。

    「葛瑞丝,你和南先生待在外面等我们。」他的眼神刺向凝立不动的男子。

    南依然对他视而不见,可可猜罗伯森现在心里一定中内伤。

    罗伯森冷哼一声,大步踏进病房。

    可可走到南面前,对他咬耳朵,「你可以回去了,不必等我,真的。」

    「五分钟不是太久。」

    可可叹了口气,「那我就直说了,你没有发现你的在场让气氛变得很尴尬吗?」

    南看了她一眼,眼中微现笑意。

    「为什么?」

    「因为那边有个警察正好对你们南集团的人很感冒」她的拇指往身后一比。

    「对我感冒的人很多,你最好趁早习惯。」他把她转身一推,要她进加护病房去。

    为什么她要习惯人家对他感不感冒?

    算了,可可已经放弃弄懂他了,从她在他的地盘醒来开始,就没有一件事有逻辑性!

    *****

    病房内的荻荻比她想像中好,也比她想像中不好。

    好的地方是,荻荻主要受伤的是后脑,伤处目前包扎起来,因此乍看之下只有白色的纱布,没有太可怕的伤口。

    不好的是脸色,在可可记忆中,荻荻永远是活力充沛四处乱跳,几曾如此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过?

    她勉强压回泪水,快步走到病床旁,握酌友冰凉的手。

    「荻荻?是我,可可,我来陪你了。」她轻声在好友耳畔呼唤。

    荻荻的睫毛颤动,慢慢张开眼睛。

    空茫的眼神让可可又是一酸。

    「可可……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说我在医院里……」

    「你被一个闯进你家的人攻击了,是我发现你的。」可可握酌友的手,「别怕,你现在很安全,这位是罗伯森警探,他有些问题想问你。

    「加勒伯小姐。」罗伯森安静地开口。

    从踏入病房的那一刻起,他所有的冷漠敌意完全消失。

    像他这样的警察,受害人对他不只是一个代号而已,而是一个真实的人,有血有肉。

    可可相信他是好警察,他会抓到那个伤害荻荻的人。

    「请叫她荻荻。」可可轻声说,嘴角带看微笑,「她向来只许人家叫她荻荻,那是她的金字招牌。」

    「荻荻,」罗伯森从善如流,温和地询问,「你还记得多少发生的事?」

    荻荻先闭了下眼睛,等这一波头痛过去,站在后面的医生走上前,调整一下吗啡的剂量,让她不要太难受。

    「他躲在……房门后面……我走进去,打我……」恐惧随片段的记忆一起升起,握住可可的手一紧,「我不晓得……他很高,我没看见他的脸……」

    可可坐在床沿,用力揉揉她的手臂,「别怕,你现在已经安全了,警察在这里。」

    「对于那一天你还记得哪些事全告诉我,再小的细节都有帮助。」罗伯森循循善诱。

    荻荻很疲倦地又闭了下眼睛。

    「我在工作室工作……好热,空调坏了,管理员一直不来修,我热得受不了……可是我不晓得待了多久,后来好像回家了……」

    可可插口:「你那天早上有个约会,是跟一个叫N的男人,你还记得吗?」

    「N?」荻荻迷茫地看着她。

    可可看向罗伯森,「我知道那位N应该是谁了,他是现在任职于詹宁集团服装线设计总监的纳坦斯。」

    「我已经查到了。」罗伯森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可可碧眸一睁。

    「纳坦斯先生主动和我联系,提供了那天他和荻荻见面的细节。」罗伯森忍住训她一顿「干扰办案」的冲动。

    「方小姐,下次再有任何线索,请你提供给警方,不要自行去做一些可能警示嫌犯的行为。」

    罪证确凿!可可低下头,现在变成荻荻安慰地捏捏她的手。

    不过纳坦斯你真的很过分!你知道我被你老板放倒,结果去警察那里竟然只谈荻荻的事,这样对吗?

    「纳坦斯?」荻荻茫然地道:「我那天有见过他吗?我不晓得……我只记得工作室很热……」

    一直观看她情况的医生又开口,「这是脑创伤很常见的后遗症,对于事发当时的事很模糊,必须一段时间以后才会渐渐恢复。

    罗伯森点点头,「你记得回家途中有没有在任何地方停留?」

    「没有……我回了家,肚子好饿,就打了电话叫外卖……」一些细节渐渐回到她脑中。

    外卖,罗伯森掏出记事本记下来。

    「当你回到家里,门是锁着的?」罗伯森问。

    「嗯,」荻荻虚弱地点点头,「我记得我有掏出钥匙开门,因为钥匙掉在地上打到我的脚,我痛了一下,所以我记得……」

    「我到的时候门是没锁的……」可可补充,罗伯森点了点头。

    「然后,我好像要洗澡……拿衣服……走到房间,有人从后面勒住我的脖子……」

    她颈间和锁骨上依然一圈青紫,可可心头一揪。

    「外卖来过了吗?」罗伯森问。

    「应该没有……我想等他们送来之前先洗澡……」

    「我到的时候也没有看到外卖盒子。」可可对罗伯森道。

    但是屋子里没有外卖盒子,报警的人是稍后到的可可,只代表一件事:有人打电话去取消外卖。

    那名歹徒若不是不希望荻荻太早被发现,就是没有立刻离开的打算,因为他还没找到他要找的东西!

    「你记得自己叫哪间餐厅的外卖吗?」罗伯森迅速问。

    「电话在我的冰箱上,金龙中国餐馆……」她闭上眼睛,虚脱地低语。

    罗伯森马上记下来,「后来呢?」

    「他很有力气……我拼命想挣脱,用我的背撞他……他没有想到我力气这么大……」她张开眼,向罗伯森虚弱地一笑,「很多人不晓得整捆的布有多重,我比我外表看起来强壮……」

    罗伯森点了点头,露出一丝笑意:「算他运气不好。」

    「……后来的事很模糊,我知道我有撞痛他,他好像叫了一声……然后我后脑忽然一痛,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荻荻的眼中出现恐惧。

    「你现在安全了,他无法再伤害你。」可可握紧她的手。

    「你可以描述一下那个男人的体型吗?他大约多高,是胖是瘦,黑人或白人?」

    「很高,他呼吸的声音在我头顶上,起码比我高一颗头……手臂很有力气,但不是像树干那种粗壮的手臂,是很结实很精瘦的手臂。」荻荻努力回想,「不太胖……他的手臂是白人的手。」

    罗伯森记下重点:身高约六叹,白种人,体格结实。

    「他的指甲很干净……手指很修长,不是脏脏或有体臭的男人。」

    「他的发色呢?你有见到他的其他外表特征吗?」

    荻荻绞尽脑汁想了片刻,终于疲累地闭上眼睛,「对不起……后来我就昏倒了,什么都没看见……」

    也有可能她确实有看见些什么,只是现在的状况还无法回忆起来,罗伯森知道这个急不得,必须等她受伤的大脑有时间恢复。

    罗伯森从随身携带的档案夹里,掏出几张放大的照片,递给荻荻。

    「这里有一些照片,我原本想联络方小姐过来警局辨认,不过昨天一直联络不上。」罗伯森看她一眼,视线转回荻荻身上,「你认得这个人是谁吗?」

    可可想到自己这两天被他联络不上的原因。

    被一个男人绑架、被第二个男人救走、救援失败,再被第三个男人救走……这一切竟然只是在过去三十个小时之内而已。

    荻荻接过几张放大的相片,可可跟着凑近去看。

    照片看得出来是从一段监视器画面中撷取出来的,非常的不清楚,最明显的只是腰部以下的下半身,除了这双脚和走路的姿势来判断,这应该是一个身材很精瘦结实的男人以外,没有太明显的特征可供辨认。

    「水晶球……好像是我的……可是其他的……」荻荻努力看了半晌,终于摇摇头号,把相片交给罗伯森。

    罗伯森看向可可,可可又接过来多看两眼,也是帮不上什么忙。

    罗伯森把照片接回来,「你们认识的男人里面,体型类似的这样有多少?」

    「有时尚圈?一个身材标准到可以当模特儿的男人?大概两百个。」可可浅嘲道。

    荻荻完全附议。

    「没关系,目前起码可以先过滤体型不符的人,我们会尽量打到疑犯让荻荻指认。」罗伯森点点头。

    「对不起……」荻荻惭愧地道,好像没认出是她的错。

    「你已经帮上很多忙了。」罗伯森安慰道:「你最近有没有和别人发生冲突?坏脾气的前任情人?神秘的仰慕者?竞争对手或敌人?」

    「没有。」荻荻疲倦地闭上眼,「我只是一个小设计师,我想不到有谁会想这样对付我……是进来偷东西的对不对?是我回家的时间太早吗?如果我晚点回家,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这是很典型的受害者的罪恶感,即使知道责任不在自己,依然会认为「如果我当初做了什么什么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那不是你的错,那个混蛋王八蛋跑进你家偷袭你,该死的人是他!罗伯森一定会把他抓到的!到时候我们找一堆律师告死他。」可可重重地说。

    她对自己的强烈信心让罗伯森勾起微笑。

    即使门外卡了一个让他看不顺眼的男人,他发现自己喜欢这个年轻女人。

    荻荻的胸口剧烈起伏,医生终于决定介入。

    「好了,病人需要休息,请你们先离开。」

    荻荻连忙揪住她的手,可可立刻安慰道:「你需要休息,我不会离开太久的,等你一张开眼,我就在外面!」

    荻荻终于松开她的手,疲惫地闭上眼睛。

    出了病房,罗伯森尚未开口,可可自己主动认罪。

    「纳坦斯的事,我很抱歉。」

    身后某个男人冷冷的轻哼一下,可可忍住不回头。

    「他的不在场证明警方已经证实了,不过我依然要再强调一次,以后有任何线索请主动提供给我们!」罗伯森严苛地道。

    可可被骂得乖乖的。

    他招呼了葛瑞丝一起离开,两个人经过南伟岸的身前时,他的步伐一顿,直直看进南的眼中。

    「山姆?费雪。」罗伯森一字一句地说。

    南回望看他,眼神无波。

    罗伯森再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山姆?费雪是谁?」可可走到他身旁,望看罗伯森僵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底端。

    南看她一眼。「我每天起码会听见两百个不同的名字。」

    而她打赌他记得每一个他听见的名字。

    「他是个好警察,其实你可以对他客气一点。」

    「我并没有不客气。」

    「但是也没有多客气,你的态度就是冷淡,可是冷淡有分种类的,有人是耍帅的假冷淡,有人是心情不好的冷淡,你?」自己刚被人数落完的女人开始数落他,「你根本是冷淡的祖师爷,一个眼神就让人家冻住了,这个就叫做不客气。」

    *****

    他的嘴角慢慢浮出一丝笑意,「抱歉。」

    要命了!这男人连笑都可以让人停止呼吸,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不、不客气。」

    「可可!」一道娇柔的倩影匆匆地走了进来,瑶光远远一看到她,立刻挥手,「我听说荻荻已经醒了,赶快过来看看,你怎么没叫我陪你……」

    看见她身旁的男人,瑶光整个人僵住。

    「呃,你老板正好在附近,就送了我一程。」可可立刻迎上去。

    瑶光的目光凝在主子身上,美眸里冰凉的怒气即使是可可都感受得到。

    怎么了?瑶光为什么要生气?她满头雾水,自己跟她老板在一起虽然奇怪,但没有到需要生气的地步吧?

    南定定的迎上手下的眼神。

    你明知道,你若接近可可,只会害她陷入险境,你答应过的,为什么食言了?瑶光的眼神在向他控诉。

    南面无表情。

    可可看他们两人一来一往的无声交流,心里不妙的感觉越来越高。

    为什么会有一种暴雨将至的感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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