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天

    姜三娃在老羊坡被鬼子一枪打中了要害，差点没要了他的命，可以说是在鬼门关前兜了一圈，又返了回来。直到现在他都不清楚是谁把他藏在了吴七爷家藏财宝的地窖之中，得以侥幸躲过了鬼子的扫荡，保全了性命。可谁又能料到，他却又一次置身于生死边缘。

    姜三娃一路边跑边打，倒也打死了几个鬼子，可是子弹却已消耗的差不多了。两边的鬼子正在慢慢逼近，就像是追踪猎物的狼群，并不急于扑过来，待到姜三娃子弹耗尽，连还手之力都没有的时候，他们才会发起最后的猛攻。

    姜三娃查看一下子弹袋，里面只有一颗子弹了，加上枪里所剩的两颗子弹，正好是三颗子弹。他把子弹袋里所剩的那颗子弹取出压进弹仓，然后把子弹袋丢在了一旁。他看看王彪和巧凤，说道：“王彪兄弟、巧凤，我得跟你们说件事。”

    王彪和巧凤只顾死死盯着两边的鬼子，并未察觉到姜三娃的一系列动作，就问道：“啥事？”

    姜三娃说：“我只剩下三颗子弹了，现在的情况对咱们极为不利。”

    王彪当然知道剩下三颗子弹意味着什么，食指只需轻轻地扣三下，他们就正式算是弹尽粮绝了。两边可都是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鬼子，这般生死关头，岂非有死无生了？眼中顿时没了一丝生气，唉声叹气说道：“那咱们岂不是完了！”

    姜三娃说：“还没到那一步，不过咱们只能是跑了。”

    王彪和巧凤对姜三娃可说是无比信任，他这句话顿时给他们绝望的内心注入了一点希望，齐声问道：“那你能带我们跑出去吧？”

    姜三娃说：“那就要看咱们的运气了。要是运气好，或许咱们能跑得了，如果运气不好，咱们恐怕就得落到鬼子的手里。这三颗子弹得给咱们自己留着，万一咱们跑不了，咱们一人一颗，省的活受罪。”

    这几次三番折腾下来，三人体力均是严重透支，此时面面相觑，不禁黯然。王彪挥拳砸了一下树干，说：“到了这一步，我只后悔一件事。”

    姜三娃还道他是后悔跟他救人，问：“啥事？”

    王彪说：“后悔咱们救巧凤的时候，没把河里的鬼子都他娘的干掉！要是那样咱们就死也够本了。”

    当时要干掉河里的鬼子可说是轻而易举，可因为急于救巧凤，姜三娃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他又何尝不后悔？他伸出大手拉住巧凤，说：“现在说啥都没用了，咱们还是赶紧跑吧！”虽然希望渺茫，三人还是起身奋力跑了出去。两侧的鬼子反应奇快，也立刻动了起来，迅速进行包抄，并且不停地开枪射击。

    三人均已是筋疲力尽，但求生的渴望还是支持着他们没命的狂奔，完全不理会呼啸飞来的子弹。照此情形，用不了多久鬼子就会赶上他们，并将他们包围。姜三娃耳边鬼子的声音越来越响。他很清楚，这种徒劳地挣扎恐怕随时会划上句号。不过，结束的方式却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姜三娃忽然看不到王彪了，而王彪原本一直就在他和巧凤的前面。他也看不到巧凤了，虽然他仍十分确定右手仍然拉着巧凤的手。白色的浓雾突然就将整片林子笼罩了起来。山区的雾就是这样，说来就来。能见度突然降至几乎为零。姜三娃除了能看到自己以外，什么都看不到。正所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他们真的是命不该绝，天公作美，就在这命悬一线的生死关头降下一场浓雾。

    姜三娃心头一阵狂喜，心说这下可有救了！他轻轻叫了王彪一声，王彪也轻轻答应了一声，听声音不出十步之外。片刻，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姜三娃面前。姜三娃压低嗓门叫道：“王彪兄弟。”

    王彪却不应声，只是一个劲的喘气。于是姜三娃又叫了一声，却仍得不到回应。姜三娃见连叫两声，王彪都没反应，心中纳罕，心道你这家伙一贯嘴不闲着，这会儿却成了闷葫芦，却不急死人吗？陡然间心中一凛，打一激灵心说不对，猛听对面之人喝一声：“八格牙路！”，一股劲风即扑面袭来。

    姜三娃万料不到站在对面的竟然是个鬼子。这鬼子在确定了姜三娃的位置之后，即挺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向他当胸刺去。姜三娃听声辨形，连忙闪身躲避。饶是他反应够快，鬼子的刺刀仍然刺破了姜三娃的衣服，但听“刺啦”一声，冰凉的刺刀紧贴着他的左肋肌肤滑过，他随即感到一丝刺痛袭来。

    姜三娃正要还手，却听“噗”的一声，这鬼子忽然闷哼一声扑通倒地。就在这鬼子方才站立处又现出一条黑影。鬼子既已倒地，这黑影却仍不罢休，挥舞刺刀弯腰连扎数下，嘴里还不闲着，一面扎一面说：“狗日的还想他娘的玩阴的，彪爷叫你知道啥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姜三娃一听这声音，却不是王彪是谁？他方才险遭鬼子暗算，此刻兀自惊魂未定，心知此番多亏了王彪，他才得以化险为夷，心存感激之意，见王彪走过来却说道：“你小子他娘的跑那么快干啥？叫我把鬼子当成了你，差点被狗日的给暗算了！”

    王彪说：“大哥，刚才可是兄弟我救了你，你连谢字都不说，怎么倒埋怨起我了？”

    姜三娃哼一声说：“谢啥谢，难道我没救你吗？”

    王彪嘿嘿两声，说：“那倒是，不过现在我救了你一次，咱俩算是扯平了。”

    姜三娃说：“行了，扯啥扯，别扯淡了。我刚才叫你两声，你怎么不答应，你要是应一声，小鬼子能钻了空子吗？”

    王彪说：“大哥，你这可是错怪小弟了，我头一次听见你叫我，就往过走，谁知没走两步，一伸手摸着一个光溜冰凉的东西，我立马就想到这他娘一定是小鬼子背上扣的钢盔，所以你再叫我的时候，我就没敢答应，要不我怎么下手？”

    姜三娃一听也是这个理，就拍了一下王彪的肩头，说：“就你小子能！”

    王彪说：“大哥咱不能在此地多耽搁，趁着这场浓雾乃是天赐良机，鬼子这会儿都抓了瞎，就是听见动静他们敢乱开枪吗？弄不好他们就得自相残杀。咱得趁此良机赶紧扯呼才是！”

    姜三娃说：“对，咱得赶紧走！”

    王彪问道：“可是咱往哪边走？”

    夜雾弥漫，四望皆是一片迷茫，这会儿就是神仙也休想分清楚东西南北，但是情势已不容他们再去仔细考虑了，姜三娃果断地说：“不管他哪边，先跑出去这片林子再说！”

    姜三娃和王彪一边一个拉着巧凤弓着腰不再出声，摸索前行。也不知走了多远，正走间，巧凤忽然站住了，俩手用力拽了姜三娃和王彪一下，姜三娃和王彪也不约而同停住，三人都发现了两条彼此拉开五六步的模模糊糊的身影，就在正对面。姜三娃拉着巧凤的手微微用力往下一拽，巧凤心领神会，拉着王彪的手也往下拽了拽，三人就势卧倒在地。一个鬼子向斜刺里走去，而另一个则端着枪朝王彪直走而来。王彪心里暗骂，听见鬼子皮鞋的麂麂之声越来越大，眼看鬼子就要踩到自己的脑袋，遂往旁边一滚，堪堪躲开。还好鬼子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径直走了过去。

    三人等了好一会儿，估摸着那个鬼子走得远了，这才又站起来继续走，在浓雾与夜色的双重掩护下，终于摆脱了鬼子的围追堵截，在姜三娃的带领下，跑了不知有多久，终于不约而同闻到了一股烤羊肉的味道。随着空气中的肉香渐浓，三人终于冲出了林子，同时他们也意识到，他们这是又回到了救巧凤的河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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