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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

    白云流动的碧空,蓝得近乎透明。纤尘不染的云彩,仿佛变幻莫测大海,云卷云舒间,激起最浑厚的回响。

    仰望着这样的天空,林花忽然很想看海。

    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

    小人鱼因为得不到王子的爱,终于化为海中的泡沫。而她,因为不得不放弃他们的爱,也会变成空中一朵缥缈的云。

    无依无靠,四处流浪的云。

    林花笑得很灿烂。

    为了今天,她特意精心装扮过。桃红的胭脂,嫣红地抹在脸颊,樱红的唇蜜,点出娇艳的朱唇,一双明眸也抹上了粉红的眼影,甚至,为了配合端庄的气质,她还特意梳了一个宫廷流行的发髻。

    淡淡的粉色,令她看起来近乎透明。

    凌霄宝殿从正殿到大门,原来是那样的漫长。每走一步,长及地面的白色裙摆,好几次都差一点将她绊倒。

    鲜红的地毯,柔软,洁净,走在上面,脚步轻得没有一点声音。地毯的尽头,即是她生命的终结。

    可笑,她的生命居然要用短短的红毯来衡量。

    同样是鲜红的地毯,为什么她走上去,和纱织会有这样大的差别。

    悲哀,在无形中滋生。

    因为,红毯的另一边,不会有鬼头在迎接。

    耳边,嘈杂鼎沸的人声,似乎是在另一个世界,缓缓转动眼珠,她环视围观的众神一眼,高傲地昂起她美丽的头。

    一双美眸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只为寻找那个青色的身影。寻了几圈,她放弃了。不在,他没有来。难道王母连最后的见面机会也不给他们吗?

    走出凌霄宝殿,天地间一片绚丽多姿。

    云霞缭绕的亭台楼阁,富丽堂皇,翡翠绿的湖水,泪光滢滢。浓郁的花香,流荡在青碧的草坪上,远远随风飘入鼻端,醉了心神,也醉了神思。

    天界,很美。

    她欣赏着人生中这最后的美丽。

    再见,鬼头。

    魍魉界口。

    仙气腾腾,雾气弥漫。

    黑黢黢的入口,凉飕飕的,像是望不到尽头的深渊,又像是会吸食的黑洞,张着血盆大口,正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这里,是天界处置犯错官员的行刑地。一入魍魉界,是妖是怪,就全凭个人的造化了。

    林花向上三十度扬起下巴,她曾经照过镜子,这个姿态最能表现出她的桀骜不驯,她的骄傲尊严。

    两个孔武有力的神官,老鹰抓小鸡似的,一左一右抓起了她。林花一推,弹弹被他们的熊掌抓皱的衣裳,从容道:“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一提裙摆,她踏上界口的石阶。

    深吸一口气,她纵身跳入那茫茫黑雾中。

    腰,被一双强壮的胳膊临空搂住,紧紧的,毫不放松。

    “放手!”老规矩,她一转身子,一个的锅贴迎面甩向那个胳膊主人的脸上。

    突然,她停住手,惊愕道:“你是谁?”

    眼前的那张脸,绝对可以用“惊世骇俗”四个字来形容。

    英挺的眉毛下,他的眼眸漆黑如夜。薄薄的唇,性感地微微向上挑起。挺直的鼻梁,有着最漂亮的线条。黑亮如丝绸般的长发,从额头轻轻披下,勾勒出他那令所有男人都梦寐以求的俊美容颜。

    太英俊了!林花简直说不出话,他这张脸,就那个俊美的碧也不及他的十分之一,说起来,倒是和西方天界的加百列有得一拼。

    她怔怔地发着呆,手不由自主地垂下了。向来,她对美男子都下不了狠手,况且又是那样一张面如白玉的脸呢?

    微光下,他一身白衣,鲜亮如雪。

    “不认识我了?”俊美青年一笑,“也是,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林花心里一动,难道他是……

    “鬼头?”她试探性地喊道。随即自己也觉得荒唐,怎么可能,鬼头能在一个多月内变帅?他那张脸,除非回笼大动干戈,否则根本就不可能。

    “正是。”他含笑点头,俊美的脸上带着醉人的微笑。

    “你整容成功了?”

    “我复活了塔特尔泉,因此撒旦恢复了魔力,他亲自来地府实现了他曾经的承诺。据他说,有人在我出生前就给我下了一道魔咒,所以我才会变得如此丑陋。他是魔界的王,解开魔咒恢复我本来的容貌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他说得很冷静,对英俊的容貌似乎看得很淡泊。

    林花的心中五味杂陈。鬼头成了天界第一的美男子,她衷心为他高兴,可是,高兴之余,她醋坛子里的酸气似乎又流出了不少。

    英俊的他一定会成为众仙女追逐的焦点,过不了多久,徜徉在美人堆里的他就会忘了她……然后,他的身边就会有个娇俏可人的俏人儿……再之后,就会变成幸福的三口之家……呜,她不要那样,她多希望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俏人儿就是自己。

    “你来做什么?”林花拼命想离他远点,可惜他的胳膊强壮有力。

    他笑着扬扬手中的一朵百合花,“这是如来佛祖送给你的礼物,玉帝特别准许我亲自送给你。”

    林花一嗅花香,苦笑道:“不会是他开过光的吧?他倒蛮够意思的,这在凡间能卖不少钱呢,我发财了。”

    “你的嘴巴还是这样,想管也管不住。”他用宠爱的眼神望着她,柔声道,“你明白佛祖的意思吗?”

    “百合是百年好合的意思,我想那胖子不会这么无聊吧。”

    勰悫不语,只是笑着将花插到了她的发鬓旁。

    “我美吗?”她笑靥如花。

    “很美。”他老实地回答。

    他从袖中又取出一物,仿佛像是捧宝贝似的小心递给了她,“这是太上老君送你的,说是为了感谢你的金玉良言,他依你所言改良过的‘回天超钙丸’大卖热卖。”

    “这又是什么?难道他未卜先知我来世会成母牛精,预先送我一个牛鼻环?”林花像是拿到烫手山芋般,狠狠一抛。

    哪知那牛鼻环银光一闪,直奔她的面上,想躲都躲不开。

    “不要,我不要戴!”林花捂着鼻子,惊恐得大嚷。

    银光过后,她的鼻子上并没有什么鼻环,只有莲藕般的玉臂上,套了一个如镯子般的银圈。

    “别怕,林花,此物是太上老君的法宝金钢圈,他送你这个,一定有他的理由,你要好好珍惜。”勰悫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十根手指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风,吹起他雪白的衣衫,他修长玉立的身影,在风中更显儒雅俊秀。

    人变了,连穿衣的品位也变得高雅了。她不得不承认。

    “好。”她温顺地点头,粲然笑道,“鬼头,忘了我,忘得越彻底越好,我不会怪你的!”退后一步,她突然嫣然一笑,欲抽出她的手。

    那笑容,比鲜花还艳,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希望他能记住她最美的样子。

    “你不是说过,再也不会放开我的手了吗?”他举起他们紧密相连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搂住她的纤腰,温柔的声音在耳畔流泻,“执此之手,夫复何求?”

    “笨妖怪,快放开我,鬼头!”她挣扎,却泪流满面。

    “我不是妖怪,我是神。”他很认真地纠正她,“而且我的名字也不叫鬼头。”

    “你是神——经!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读什么?”说到最后,她羞愧地低下头。读了十八年的书,却连他的名字都不会念。好几次她都很想问他,可又怕被他取笑,时间一长,她也忘了,反正她也习惯叫他“鬼头”了。

    “勰悫。”他清楚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了她,没有一丝取笑的意味,“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勰悫,如果读得很快,听起来很像喜鹊,他的名字,好怪。

    “勰悫,再见。”微阖眼帘,她娇若莺啼。

    长长的睫毛下,滚出一滴晶莹的泪。勰悫,脱离了丑陋,你的自卑和不幸将会消失,你的未来,会过得更幸福!

    “不是再见,而是我要和你在一起。”勰悫一抖衣袂,牵紧她的小手,毫不犹豫地跳进了魍魉界中。

    他的动作,快得令人猝不及防,谁能想到美如冠玉、前途光明的勰悫会做出如此抉择?

    黑暗,永无休止,冰冷彻骨。

    林花却觉得很温暖。因为,勰悫的手很温暖,足以抵御一切的寒冷。

    “你真的想做妖怪吗?留在天界,从此你就可以扬眉吐气、一雪前耻了。”

    “我们会像碧和红那样,做对恩爱的妖怪。”

    “讨厌!”

    他轻笑,“我知道你喜欢听。”

    “勰悫,你好傻。”

    暴烈的飓风,在他们身上肆虐,仿佛一头怒狮噬咬着他们的躯体,雷鸣般的浪潮几乎震破他们的耳膜,撕裂他们的衣服,犀利的白光,更是如冰刃般锋利,似要割裂他们的身体。

    但是,他们缠绕在一起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生亦是死,死亦是生……

    风驰电掣间,林花的耳畔响起如来佛祖浑厚仁慈的声音。

    发髻上的百合,散发出清幽的淡香。

    如来佛祖到底想对她暗示什么?

    “勰悫!”她惨叫他的名字,细嫩的手臂上已经血痂遍布。飓风战胜了他们的爱情,它赢了——手的另一端,已没有了他。

    百合,从她的髻边坠落。

    只剩下漫天飞舞的白色花瓣。

    迎风哭泣。

    凌霄宝殿。

    端坐在玉座之上的是玉帝和王母,玉阶下的石案边,坐着勰悫久未露面的父母。

    “凡人都说虎毒不食子,你却对自己的儿子如此狠毒,真不明白你到底为何要这样对他?”瞧着通灵宝镜中淡淡的人影,玉帝面露同情之色。

    好可怜的娃,遇到这么个恶毒的爹。

    “陛下,您有所不知。当年臣妻焕月在怀他时,凤曦神官告诉微臣,臣的儿子会有两条截然不同的命运。一条荣誉,一条堕落,掌握两条命运的关键是他天下第一的俊美容颜。臣为了磨炼他,邀请西方魔王撒旦的首席大将休利厄尔,给他下了令他丑陋的魔咒。那道魔咒,只有魔王撒旦才能解得开。其实,塔特尔泉仅仅只能延缓衰老而已,并没有别的作用。”阎王拈着满面的黑须,眸中露出对勰悫的疼爱之意。

    “原来是这样,难怪西方的天帝会举办这次东西交流大会的。”玉帝恍然大悟。他还以为两方要爆发战争了呢。

    “娘娘,臣妾有一事想请教您。您为何要将宠爱有加的菱花仙子一再贬下凡界?”仪态高雅的焕月,恭手好奇问道。她正是勰悫的亲生母亲。

    王母大笑,一脸的阴险被慈祥代替,“菱花和你家的勰悫有三生三世的缘分,可是她心高气傲,只喜欢长相英俊的男人。要她喜欢丑陋的他,可是妄想。因此,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忍痛割爱。只要她获得幸福,当个恶毒的老女人也未尝不可。”

    “娘娘慈悲。”焕月赞道,“您的苦心没有白费,我喜欢现在的林花。”

    说到林花,阎王的脸色一暗,他拍拍自己还打着石膏行动不便的右脚道:“我又没惹她,刚到地府她就恶毒地诅咒我,害得我在旅行的第一天莫名其妙一头从云上栽了下来,摔断了腿直到现在还没好。我这媳妇,嘴巴太毒了!”

    焕月笑道:“什么媳妇?八字还没一撇呢。”

    “怎么不是?过不了多久,小夫妻就会双双把家还,我还等着喝林花的媳妇茶呢。”阎王涨红着脸,殷切地争辩道。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通灵宝镜中,两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婴儿,在哭声中呱呱坠地了。

    四道慈爱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的身上。

    加油,天界在等你们回来哟!

    十八年后——

    太阳,毒辣地在天空炫耀着它的威力。

    真是见鬼了,居然在新生报名的前一天感冒了,她是个有爱心的女孩,为了大众的健康,她只好委屈地戴上了口罩。

    因此,她在大街上的回头率,惊人的高——有谁会在大热天里戴着可疑的大口罩、又穿长袖衣裤的?除了变态,就只有她了。

    T大门口,热闹得就像大清早的菜市场。

    众多身强体健的学长们,虎视眈眈地瞅着一个个前来报名的新生MM,稍有姿色的,很快被等候多时的“搬运工”抢购一空。可怜那些相貌平平的菜鸟MM们,只能再次哀怨世道的不公,独自锻炼自己的臂力,美其名曰:自力更生。

    她也光荣地加入了“自力更生”一族。她怪异的装扮和沉重的行李,就连火车站的职业挑夫都心有余悸地再三掂量,更别谈这些别有居心的业余搬运工了。

    费了吃奶的劲,她终于将行李搬上了斜坡。

    捶着酸痛的手臂,她眨着顽皮的眼睛,开始寻找有趣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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