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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

    爱须冒险,情更伤神,若无两者,何谓人生?

    天,阴沉沉的。雷电,划破了长空。寒风,卷过叹息墙。

    穆恩转身离去,背后的天幕,赫然划过一道炽热的白光,若闪电撕裂了沉沉的天幕,以不可阻挡之势袭向叹息墙。

    一道纤细的身影冲过来,挡在穆恩身后,企图为他承受射向他的光辐射。

    他内心一惊,赫然转身望去。

    冷静的面具,彻底破碎。无尽的恐怖,无法用语言形容……他宁愿死一万次,也不愿承受这种剧痛!

    他当机立断,自她身后抱住她,用最后的力量施展瞬间转移,与她换了位置。

    电光石火间,鲜血迸溅……

    他拥抱着妻子,代替她承受了银光的锋利。以光速传播的银光,锐利无比地刺入他的背部。

    狄米丝感到一阵昏眩,天地在眼前旋转、椅,紫色的光影在空中弥漫,拂过脸庞,触感柔滑如上好的丝绸,然后,血花飞溅……

    血?!谁的血?热得滚烫,灼伤了她的手、她的眼睛……她浑身颤抖,惊恐地抬起头。

    刹那间,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会。

    一个尊贵的紫色男人,如此清楚而鲜明地呈现在她的面前。血痕顺着他的颊,落在苍白的面容上,再浸入那紧抿的薄唇中……纵使伤痕累累,也无法掩盖他的英客不凡的气度……

    她瞠大双眸,受到了电击一般,全身都颤抖了,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在风雨中散落的紫发,那温柔而深邃的紫眸……

    眼泪,涌上眼眶,一声久违的呼唤在她的心头泛起。

    “穆先生……”

    下一刻,泪水夺眶而出,在她的脸上肆意流淌。

    谁来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丈夫拥有与穆先生一样的紫发和紫眸?

    望见妻子满脸泪痕,穆却连举手拭泪、出口安慰的力气都没有。背后的伤口冰凉而刺痛,意识随着血的不断流逝而逐渐模糊。这是熟悉的感觉,死亡的感觉。

    在狄米丝震惊、痛楚的目光中,他无法再隐忍,任凭身体坠落。

    “穆恩——”狄米丝跪在地上,抱着他受伤的身体,心仿佛被撕裂两半,痛哭失声,眼神透着无尽的恐惧,“怎么会这样……为什么……”

    她泪如泉涌,泣不成声,胸口痛得无法呼吸。

    霎时,她明白了一切。

    她的丈夫就是穆先生!

    十多年来,她走过许多地方,追寻着他的影子……

    原来,他就在自己身边……

    原来,穆先生,是属于她的……

    原来,他对她的情,隐藏得如此深匿……

    最后一刻,他护住她。那剑光射入他的身躯,却如同蝎子蜇在她的心上。如果可以,她愿用生命交换他的生命;如果可以,她要推开他自己去迎接那道光束的袭击。

    “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你真傻……”她扑倒在他身上,悲痛欲绝地哭喊着。

    他再强大,也还是人,会受伤,会流血。

    血慢慢地从穆的身下渗出来,染红了地面,每一滴都流走着生命。他脸色苍白,虚弱无力,耳边萦绕着她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声撕裂着他的灵魂。他眼里尽是无奈的悲哀。

    他生性好静,以出世的目光审视着尘世的喧哗。经历的事无数,见过的人无数,她是唯一打动他心的人。

    一个令他无比迷恋的女人,就像一个遥远的梦想。她的容貌和灵魂里的美丽,唤醒了他一直沉睡着的对于爱欲的所有幻想。脱离了那种淡然,他心中充满了人性的欲望。

    再完美,也还是人,会有喜怒哀乐,会有渴望爱的心。

    他用他自己的方式爱着她,并且强迫她接受。他承认,是他的自私导致了今天的结局,造成了她的痛苦。

    “对不起……”他艰难地抬起头,眸子流转着无尽的哀婉与忧伤,用自己颤抖的双手拭去她脸上的泪,可是泪还是不断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无法遏制地流着。

    她拼命摇头,拼命抱住他,无助地颤抖。

    “你要坚持住,我送你去医院……”她的声音因惊恐而颤抖,强忍痛楚,力图将他抱起。

    一只沾满鲜血的左手,轻轻按住另一只染血的左手。

    “没用的……”他阻止,已经气若游丝。

    活力随着鲜血流走,他整个人在萎缩下去。他的生命,只在呼吸之间。

    “我不信——你一定要坚持住……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她带着哭腔激烈否认,脸上泪痕交错,“不要离开我……求你……”

    “我……从不后悔为你牺牲……”叹息墙边,他又露出久违的微笑。

    狄米丝的心几乎要碎了。他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对她露出这样温柔的笑容呢?

    她得到了他的心,他的牵袢,他的钟情——只为她一人。但,她也即将失去他。

    她痛哭着跪在地上,将浑身鲜血、奄奄一息的丈夫抱在怀里,平日冷静坚强的面具下,隐藏着刻骨铭心的深情,也隐藏着不堪一击的脆弱。她心里,依旧铭感穆先生的无声高贵,还有对丈夫最深的爱与痛。

    “不要离开我……求求你……”她的心痛到碎了,好想自己永远都可以这样紧紧拥住他,“我不要一个人回家……如果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她颤抖地哭泣着,然后剧烈地咳嗽,流满泪水的脸深深地压下去。剧烈的咳嗽引起全身痉挛般的颤动,把她的体力完全耗尽了。

    穆听见妻子在剧烈的咳嗽声中哭泣,黯淡的眸光夹着深沉的痛楚,他想起了那个远在家里的小女儿,那个与她妈妈一样哭得伤心就会咳嗽的小宝贝。

    “你……不是一个人……法法……”简单一句话,却似乎重如千钧,要费他好大的力气,“……她……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狄米丝睁大眼眸,片刻的震惊过后,泪水决堤,一发而不可收拾——再大的惊喜,再多的疑问,也抵不过此刻生离死别所承受的痛楚。

    她抱着他,感觉到他的身体渐渐冷下去,死亡的阴影爬上他的额头。他的眼神开始涣散了,但仍然不愿意闭上,眼里流露出对她深深的歉意与眷恋。

    尽管我是如此深爱着你,但请原谅我不能再为你做什么了……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她发疯似的抱住他,眼神狂乱而悲怆,血的味道在喉咙深处泛开来,“我们一起回家……”

    这一生,她愿意这样远远仰望着穆先生,甚至愿意匍匐在地,把他视为她的信仰,愿意为他奉献一切。但是现在,他不但要离她而去,还要将她深爱的丈夫带走……

    倾盆大雨顷刻间笼罩了天地,无情地打在她身上,锥心地痛。

    两双黑色皮靴停在紧紧相依的两人身旁。

    “掌握生死的,是人,然后才是上帝。”郁夜望着不省人事的穆,淡然道。

    一旁的黑衣男人单膝着地,跪了下来,想去碰狄米丝怀中的男人,但她却用力抱住,不肯放手,满脸绝望和幽凄。

    “再不止血,他就要停止呼吸了。”男人轻柔而有力地拉开她的双手,脱下黑皮手套,用赤裸的右手按住穆流血的伤口,一股力量从掌中随脉搏传导到血中,带着一定的波长,汇入血管,激活穆体内渐渐衰竭的血管内皮生长因子。

    几秒钟后,伤口不再溢出血,肌肉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生长,愈合在一起。

    狄米丝震惊地注视着眼前一幕,然后把耳朵紧贴在丈夫冰冷的胸前,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但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他会活下来吗?”恐惧并未脱离她,依然紧紧揪住她的心。

    “这道伤口并不是他的致命伤,他身上的病才是。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疑问。”郁夜脱下外套,将已浑身湿透的她包裹起来,“十六岁那年,穆恩在父亲的允许下进行了基因改造。为了帮助更多的人,就要拥有强大的力量。他身上由最完美的基因构成,但同时也留下了后遗症,后来异基因在他体内扩散,危及他的性命。他对你做出的那些不可原谅的事情,是为了避免你爱上他,等他的生命走到最后时,你自然成为撒督集团的继承人和法法的监护人。八年前,你在嘉米尔大雪崩昏迷后,穆恩盗取了你的卵细胞和子宫内膜细胞,然后将你的子宫内膜细胞制成子宫模型,将胎儿胚胎移植到人工子宫的内壁,让她生长。这个胎儿,就是法法。”

    雨在下,狄米丝在雨中颤抖,带着哭腔念着丈夫的名字。她这才明白,他心底的爱和痛,胜她百倍,深到令她无力承担,让她痛不欲生。

    她的脸上水痕交错,分不清哪是雨水哪是泪水。耳畔,回响着郁夜缓慢的话语。渐渐地,声音消失了,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依世,带他回永恒帝国。”郁夜下令。

    “你这样做,等于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男人浓眉深锁,沉稳的声音掺着忧虑。

    郁夜站起身,以睥睨的姿态抬头眺望远方,“如果我不能让我的心舒服,那么,我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她从不把生命看在眼里,只在意心快乐与否。只要能让自己快乐,她可以不择手段,甚至会毫不犹豫地了断余生。该做的都做完了,还有什么值得眷恋的呢?

    “如果这样,为什么不直接将永恒的弱点告诉穆?”男人反问。

    “我以灵魂起誓,承诺永远保密。”她平静的脸上,浮出一丝满含深意的笑容,“不过,我不会说,但可以引导穆先生去发现。”

    “穆已经失去了启动水晶墙的能量,你认为他可以发现什么?”男人的语调低缓得近乎叹息。

    “十二个超完美人中,穆先生是最冷静睿智的,我相信他做得到。”

    男人不再出声,遵从命令,俯身抱起穆。

    两人渐行渐远。身后的一切,都归于寂静,承受着冰冷风雨的吹打。

    在遥远的地平线上,走来一袭修长的影子,黑色法袍随风而动,渐渐朝昏迷在地的狄米丝靠近。

    永恒帝国,由人工磁场所推动的大气环流调节了气候,四季分明,万象更新,处处美不胜收。

    一座希腊式的宫殿,傲然矗立在一座独立于其他国土的岛屿上。两座岛屿间,横亘着一道石岩断崖,海水流经此处,骤然陡落,如千百万条白练飞泻而下,气势磅礴。瀑布与河道同宽,与飞架两岛的永恒大桥平行,高达五百米,长两公里,极为宽广细致,像一层新娘的婚纱;当阳光灿烂时,便会营造出道道彩虹与永恒大桥媲美,让人如同置身仙境。

    王宫外,是一片春光。王宫内,则是一片阴沉。这里的一切,都是暗色调的。如果说,外面的世界是光,是暖春,那么这里面的世界呈现的就是影和严冬。

    王宫的心脏地带,正殿正方,隔着宏伟的中央阶梯,深赤的宽大绒椅上,坐着一身黑衣的银发男人,气息阴沉,气势慑人。

    银,白的延伸色,如月光般皎洁柔和;黑,最深的颜色,如子夜般神秘莫测。两种极端色彩集于一身,如此突兀,又那么和谐,就像光与影的共存。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空旷的正殿内,响起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让人捕捉不到方向。银眸凝视的前方,单膝跪着一个黑衣黑发的女子,她低垂着雾绿色的双眸,态度恭谨。她的旁边,躺着昏迷不醒的穆。

    “希望君主再给穆先生一次机会。”

    “我曾给过他两次机会,不是吗?既然不被我用,我不在乎毁掉他。”依然是清淡无温的语调,银眸里的寒光却胜过任何凶残的野兽。

    他是基因工程的最优产物,是凝聚暴力与文明、速度和美感的生物,过着至尊无上的生活,只有见到猎物,才表现出强烈的野性和攻击力。

    “君主,如果没有穆先生,‘四度空间’就不可能打开。”郁夜提醒。

    “再造一个‘超完美人’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他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抚摩着软亮的兽毛,以平淡的声音道出冷酷的本性。

    跪在地上的郁夜感到强大的压迫感,却没有一丝恐惧。表面上,她以恭谨的言语说服君主,实际上是在拖延时间。

    “君主造‘超完美人’的前提是保留他们的灵魂。因为对您来说,失去灵魂的‘超完美人’只是一个机器。君主可以再造一个‘超完美人’,却不能再造出一个穆先生,穆先生的强大不仅在于他的力量,更在于他的精神。他的精神号召力仅次于圣教皇,希望您三思。”

    永恒用唇形勾勒出笑意,目光所经之处,空气仿佛被冻结,让人毛骨悚然,“为达目的,我不在乎造一个机器出来。”

    大厅中顿时寂然无声,空气沉静得仿佛在这一刻间凝固。

    “我要见我的儿子!他在哪里?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恶魔,把他怎么样了?”

    就在这令人难以喘息的时刻,一个女子冲入大殿,朝王座上的男人吼叫。她的肤色白如雪,神情惶恐,眼神错乱。

    静跪一旁的郁夜,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歇斯底里的女子突然停住了脚步,震惊地望向躺在地上的紫发男人。他一动不动,血痕和尘土沾染了他美好的面容。“穆先生……”

    望见她的刹那,永恒的脸色骤然沉了几分。见她转移目标正要举步上前,他身形一闪,瞬间来到她身侧,将她揽入怀中,坐回王座上。

    “放开我!你这个魔鬼!”多拉拼命挣扎,不在乎弄破轻薄的衣裙,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我要见我儿子,今天我一定要见到我儿子……”

    穆躺在地上,耳畔隐约传来妻子撕心裂肺的哭喊,闪电般的剧痛刺穿他胸口。他听着妻子含泪喊着他的名字,渐渐地陷入黑暗中……然后,眼前的颜色变得透明了,就像一只神奇的手,抹去了黑色的屏障。随着视线的清晰,周围的声音在瞬间变得真实——依然是女子歇斯底里的喊叫,但不是狄米丝的声音。

    他缓缓睁开眼睛,涣散的眼神渐渐凝聚起来。麻痹的神经开始复苏,心和身的痛苦阵阵袭来。

    他咬紧牙,挣扎着站了起来,飘逸的紫色长发反射出深幽光泽。抬头望去,看见上方的豪华座椅上,交缠着一对身影。当事人似乎还没有发现他的苏醒。

    “是谁告诉你,我对你儿子怎样了?”阴沉的嗓音,听起来让人心惊胆战。

    平时,她的情绪极少波动,平静得就像一尊会动的塑像,没有人气。唯有她儿子有事,她才会变得歇斯底里,变得近乎疯狂,甚至不惜以自残来表示抗议和愤怒。

    “你真以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吗?”怀中人愤怒指责,满脸泪痕和狂乱丝毫没有折损她的美,“你做了什么心里清楚,不要以为你做什么都可以瞒天过海。今天见不到儿子,我就死在你前面!”她的声音和眼神骤然冷硬起来。

    郁夜垂首静听,没有退下或劝说的意思。

    永恒缓缓绽出一个笑容,掬起了她一缕细软的黑发,像对待无价之宝般轻轻地摩挲着。

    “你知道,我非常非常不喜欢别人威胁我。”他很轻、很轻地开口,眼底有针尖似冷锐的温柔,然后,任由柔亮的发丝从指间滑过。话音刚落,揉弄发丝的手抬起她倔强的下巴,俯下脸狠狠吻住她。

    “唔……”多拉奋力挣扎,却无法逃脱他的蹂躏。他的唇挑逗着她,手也伸进了衣服下,放肆地抚摩着。

    筋疲力尽的穆正要上前,却被郁夜用行动阻止了,示意他站在一旁静心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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