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联系不到李娅,我一直无法安心,特别是在alan告诉我,从同学聚会那天之后他就一直没再见到李娅,我更是心急如焚。
徐彬蔚得到的所有消息似乎都表明李伯伯在劫难逃,但没有人提到李娅究竟有没有涉入,会有怎样的结果。徐彬蔚说这样对李娅来说是件好事,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如果李娅真的被卷进去,不会这么安静。
一筹莫展时,我自然而然想到向另一个人求助,哪怕能得到些确切的消息也是好的。
拿着电话踟躇良久,我拨通了号码。
“初夏。”尽管这几年我们见面、通话的次数都很少,他还是立刻听出了我的声音。
“权叔叔,是我……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很好,谢谢你惦记我。”即使是通过电波,我都能感觉到他此刻脸上一定爬满慈爱的笑意,他对我从来都是这样的,比父亲更加亲厚。
“权叔叔,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什么事,你说。”
“海滨市长被双规的新闻,您看到了吧,我想请您帮忙打听一下这个案子最后是怎么定的,除了李伯伯……其他人怎么样,李娅怎么样。我已经很长时间联系不上她了……”
权叔叔一边听一年轻轻嗯一声,说:“你放心,李娅应该不会受到影响,我再帮你多了解一下,有消息的话我会告诉你。”
“嗯,那我等您消息……权叔叔,他怎么样?身体好吗?”
“……嗯,还不错,前段时间天气好的时候常去钓鱼。”
“哦……没事了,权叔叔,我先挂了……”
“等一下。”权叔叔急忙打断我,“先别挂,初夏,跟林先生说几句话吧,我正在他办公室……”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夏夏……我是爸爸。”
林远弘,我的父亲,从小最疼爱我的那个人,从我来到海滨以后,我和他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我以为我对他的记忆一定已经很模糊了,虽然我不可能忘记这个人,那些事,但或许不会把他每一个细节都记得那么清楚。然而当他平静的叫我名字的时候,我突然发觉,这怎么不是我记忆中那个浑厚,中气十足的嗓音了呢?沉沉的,仿佛带着岁月积淀的沧桑和苦楚。
“夏夏,你在海滨过的好吗?”
“……嗯。”我轻轻的应了一声,随后便再没了声息,即使他不在我眼前,握着手机,我仍旧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或许他面对我也很疲惫,我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缓缓的开口,“过些天我会到海滨去,我们……见个面好吗?爸爸有些话想跟你……”
“再说吧,我挂了。”我迅速的切断了电话,他的气息和声音便戛然而止,我看着手里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中竟然忍不住翻涌起来。
—— ——
万籁俱寂,窗外夜幕低垂。
我躺在徐彬蔚怀里,渐渐平复了喘【rn】息,看着满室的黑暗,心头也像是被这无边的夜色罩上一层雾霾。
徐彬蔚拉起被子遮住我裸【rn】露的肩膀,在我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吻,声音里还带着来不及散去的沙哑。
“你今天怎么了?好像有点心不在焉……还是我今天表现不好?”徐彬蔚一边说着,一只手暧【rn】昧的流连在我的腿【rn】间。
虽然徐彬蔚对我非常体贴,每次做完之后总是抱着我亲昵,如果我觉得不舒服,他便会帮我放水洗澡,但是他的好体力和食髓知味我实在没必要每天领教。我忙拉住他作乱的手,重新放回我的腰间,紧紧偎在他怀里。我此刻想要对他说的话,需要他多给我一点力量,多给我一点温度。
“徐彬蔚,我想跟你说说我的妈妈。”
“好啊,从没听你提起过你的家人,想说什么?”
我闭上眼睛,开始回忆母亲的样子……
“我妈妈很漂亮,也很温柔。她是做会计的,可是一点都不精明,总是马马虎虎,丢三落四,我爸爸就说,你们母女两个要是没有我可怎么办呢。”
徐彬蔚“嗯”一声,淡淡的说:“继续。”
“后来爸爸的工作越来越忙,妈妈就辞了工作在家照顾我,爸爸就变得更忙,经常出差。他一回来,他们就会吵架,吵得很大声,我睡着了都会被他们吵醒,这样的情况一直到我八岁那年。“
“那年我上二年级,我记得很清楚,暑假的时候,我到海滨市外公家里,回家的时候……妈妈已经死了。她是自杀的,割腕。当时权叔叔接我回家,一进家门我就到处找妈妈,那个房间里都没有,最后才在浴室里找到她。她就躺在浴缸里,浑身血红,白裙子染成了红色,水也是红的,浴缸边沿还有已经开始泛黑的血迹……”
我脑中开始幻化出十七年前的那个画面,权叔叔抱着我,一只手遮住我的眼睛。他以为这样我就看不到了,可是事实上,只那一眼,那个画面已经牢牢占据我的整个大脑,像是刀子用力刻下的痕迹,怎么都抹不去。血的腥气让我胃里一阵翻滚,我全都吐在权叔叔的身上,之后我就晕了过去。
我昏睡了两天,梦里都是那个鲜血淋漓的场面,我甚至梦到那个满身血红的母亲从浴缸里站起来。她不再美丽,狰狞可怖的面庞,像极了丧尸片子里的僵尸,一步一步走向我,落下的每一个脚印都留下一滩令人作呕的血迹。
“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努力的忘记,到如今,八岁那年发生的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可那个场面却一直烙印在我脑子里……徐彬蔚,我怎么都忘不了,忘不了那一池子血水,那个让人恶心的腥味。即使我那么爱她,可看到她那个样子,我真的好害怕。”
我感觉到徐彬蔚把我抱的更紧了些,他的手掌轻轻抚着我的头发,充满怜惜与疼爱的吻落在我的眉心和鼻尖,“别怕,宝贝,有我在,一切都过去了,不要怕。”
我闭着眼睛仰起头寻找到徐彬蔚气息,亲了亲他的嘴唇。我想让他知道因为有他在,我现在并不恐惧那些记忆,我只是想把埋藏在心底的阴暗拿出来晒一晒,把我不愿与人言的伤痛向他倾诉,让他帮我分担。
“我妈妈自杀,是因为爸爸。妈妈死了以后,外公很生气,再也不跟爸爸来往,那之后的好几年我们都没有见过面。我也曾经认为是爸爸的不忠才导致了妈妈的死。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妈妈早就患上了抑郁症……但是这并不能抵消爸爸犯的错,如果他能把多一点的精力放在家里,如果他能多关心妈妈一点,如果那天……他接到电话的时候能够立刻赶回家,而不是执意开完那场该死的并购会议……”
很多的如果都能挽回母亲的生命,即使她不能健康,至少还会活在这个世界上。可现实就是现实,不论有多少假设,发生过的事情都永远不能更改。
“所以你跟外公一样,不肯原谅你的父亲,也不肯回家,一直留在海滨市。”徐彬蔚微叹口气,将我脸上凌乱的泪痕抹掉。
“是。”我在他怀里点点头,我无法接受父亲为了工作将母亲的生命弃之不顾,我不能接受自己有一个这样冷血绝情的父亲。“他明明都已经接到电话的,就算妈妈犯病的时候很多次用生命威胁他,欺骗他,可他怎么能就真的不管不顾?他怎么敢冒这样的风险?他难道就没有想过,万一是真的,我们就会失去她了……”
徐彬蔚轻拍着我的背脊,一下一下的,就像小时候母亲哄我入睡时的动作一样。他的声音也是罕见的轻柔。
“都过去了,不要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夏夏,让所有不愉快的记忆都过去吧,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交给我就好……”
最终我是在徐彬蔚一下一下的拍着我的后背和柔声满语的安慰中睡过去的。也许是因为终于将深埋在心底的情感宣泄了出来,尽管讲起了那么多往事,会议了很多我一直深深恐惧的画面,也哭了很久,这一晚我睡的很安稳。睡梦里没有血腥,没有冰冷的病房,也没有铺天盖地,令人忍不住战栗的白。
自从得知我母亲的死因以及我和父亲的嫌隙后,徐彬蔚一直在努力的劝说我放下对父亲的怨恨。其实他讲的道理我又何尝不明白。我也知道自己就算再埋怨,终究不能否认对他的关心,否则我不会在每次和权叔叔通电话的时候都拐弯抹角的询问他的情况。
徐彬蔚问我,如果再见到父亲,我还会不会拒绝他。我说不知道。
我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能够完全不在意过去,彻底放下幼年丧失母亲伤痛,但是或许,我会尝试。但是,我没想到,这么快我就会面临这样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