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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忠孝难两全(2)

    “救、救我……”

    布家大少爷这会儿不敢再妄动分毫,僵着身子躺在镜面,惊恐万状地看着上空一片片落下的庞然大物,听着回荡在深坑里的恐怖声响,感觉悬镜堂四面坚固的墙壁也椅着裂出缝隙,整个空间都在剧烈抖震,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大少爷才真个深刻反省——若是就这样死了,他这辈子除了吃喝玩乐,真的毫无建树,死了也得被人取笑!今日如能避过此劫,他绝不可再枉度此生!

    脑子里一刻不停地胡思乱想,直至有人靠近他并解了他身上的绳索,他仍像在做梦似的躺着不动,不敢置信地瞪着来救他的人——这当口居然还有人愿冒死来救一个惹人厌的纨绔子弟!

    “起来!快……”东方天宝额头布满汗水,整个人快要虚脱,只凭着一股不屈不挠的毅力强自保持清醒的意识,喘息着说道,“快归队……我得让你们一个不少地前往东门校场!”他用沾满血渍的手去推了推布射,对方大梦初醒般蹦了起来,反拽了他的手,沿绳索往藏书阁那边小心翼翼地走,走到中途,绳网方格中有四根“井”绳嘣然作响,二人踩于脚下的那一根突然断裂!

    变生肘腋,布射尚未反应过来,足下一虚,身子已直直往下坠,他的手仍拽在东方天宝的右手手腕处,耳边听得腕骨脱臼的喀嘣脆响,他却被一股大力拖带了上去,愕然抬头,却见那位大人以左手紧紧拽住了断裂的那根绳索,拖住两个人的重量,咬牙将他往上送,血渍从右手腕缠着的一方丝帕中不断渗出,丝帕上的那枚墨玉泛开暗红色泽,仍有滴滴血珠落下,嗒嗒落在布射仰起的脸上。

    “布……快、借着我的力……攀上去……”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喘息声渐弱,两只手却仍在苦苦牵拉支撑。

    布射怔怔地看着他,脸色变幻……终于露出一丝真挚的笑意,坚定地摇头,“大人乃国之栋梁,本少爷除了会花钱找乐子,也做不出什么大事来,如有来生,本少爷再与你交个朋友!”

    言罢,欲挣脱那只苦苦支撑的手,耳边立刻响起微弱却异常坚定的语声:“本官不求来生……只求今世交你这个朋友……离开此地,你我痛饮……三杯!”

    心中一震,仰头看到这个人居然还在唇边凝了一缕淡笑,布射再也说不出话来,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填塞得满满的,万两黄金在手也从未有过这种充实感!他被一股顽强的力道往上牵拉的同时,上方也伸下一只手拉住了东方天宝,抬起头便能看到一个滑稽场面——藏书阁镜屏之处那五个人竟都倒挂金钩般倒悬着身子,手脚互相搭握成一架人梯,如山壁上一串野猴倒挂下来拉住了底下两个人的手。

    如此滑稽的场面,念奴娇在一旁看着,却笑不出声,这一刻,她眼中所看到的是生死危难时真诚的友情、互助的力量、团结的精神,这支七零八落的乌龙烂兵竟在这种诚下真正地团结在了一起,众志成城,坚不可摧!

    这个一品县令究竟还要给她带来多少惊奇?折服了公主高傲的一颗心……还嫌不够吗?

    看众人将他扶上来,她上前半蹲在他面前,手捻一条雪白的丝帕轻捂他咳出血渍的双唇,却猝不及防地被他拽了另一只手,勾去手中的酒壶,拧开盖子,辛辣的酒被他饮水般猛地灌入喉中,呛咳之声随之而起。她拧了眉,再次拭去他咳溢在嘴角的血渍,恼极了他唇边一抹渺若轻烟的淡笑,这个人,究竟要把苦痛埋到多深的地方,想让她也碰触不到吗?

    “相逢不饮空归去,洞口桃花也笑人!”他喝了酒居然又来了精神,面对众人担忧的表情,他咳了又笑,眉宇间浮起癫色,把酒壶往前一推。

    子勋叹了口气,第一个接来酒壶,饮了一口,却被色子夺去痛饮三大口。豆订笑着接了酒壶喝一口,擦了擦瓶口递给心子,瞧着他壮足了胆色憋着气灌下酒去,而后呛红了脸,被众人笑得可怜巴巴地缩到角落里。雨枫随之拾起地上酒壶,挑了大哥沾过唇的地方,小啜一口,幽幽低下头去,嘴角悄然绽开一弯笑弧。布射双手接来酒壶饮绝中酒,猛力一掷,砰然摔碎了瓷壶。而后,众人你望我我望你,突然齐声大笑,圈臂抱在一起。

    念奴娇瞧着这些人头发散乱,身上留有捆绑后青一块紫一块的淤肿,仪容不整,狼狈之极,却像捡了宝似的笑得神采飞扬,笑得那么开心,敢情也染上了他们主子醉酒时的癫劲儿?她暗啐:“一群疯子!”眉眼却是一弯,也忍不住笑了。

    东方天宝看着一张张笑脸,水镜般的眸子里渐渐浮出一抹亮彩,竟有了力气自个站起来,牵住念奴娇的雪色长袖,冲她一笑。

    念奴娇一见他醉也似的癫笑之态,心口咯噔一下,感觉有些不妙,挪足小心往后退时,颈项却被他拍了一下,眼前顿时昏天黑地,娇躯软软倒下,竟又着了他的道!

    “混蛋!”

    意识从躯壳中抽离,她倒在他怀里,软绵了的艳唇里仍吐出似嗔似哝的两个音。

    他靠着墙壁支撑住她,如笑如叹:“歇息一阵吧,宫城里你是去不得的!”

    雨枫话不多,心思却如少女般细腻,默默地上前将昏迷在大哥怀中的女子搀扶到一旁,子勋亦是一言不发地上前帮主子接上脱臼的腕骨。

    腕骨再次承受锐痛,他闷哼一声,靠墙微仰了头,目光穿出窗外——

    夜色将近拂晓天!

    破晓时分,浓雾蔽障。

    皇城里百户人家推开窗,未闻雄鸡打鸣,先闻得相爷府中一阵鸡飞狗跳。

    大清早,相爷府又闹腾得慌,“唏聿聿”的马嘶伴着惊叫怒骂的嘈杂声浪从后院马厩里头传出,如兖的宝贝儿子如灿率着一拨侍卫正在那里忙得不可开交。

    “这可恶的畜生,快拿绳套来,把它套结实!”

    如灿持着马鞭冲手下一拨人颐指气使,马厩里又是一番闹猛场面——十几名侍卫手持绳套、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冲一匹拴在木桩上的火红烈马围拢过去,瞅准了空隙把绳套一丢,套牢了马脖子,十几人拔河似的猛力拽紧绳索,等少主人登鞍跨坐马背,鞭子还没挥到马臀上,这匹马已人立而起,前蹄一踹,拽拉着绳索的十几个人一整串地倒下去,跨上马背的那位也从马屁股后头载溜下去,跌了个狗啃屎,哼哼唧唧地爬起来,顶着脑门上肿起的大包,发出一阵狂笑,“好马!人镜大人的坐骑性子够烈!比青楼最辣的娘们那劲道还足,骑了它可够爽!”

    花蝴蝶不改轻浮浪荡的本色,三句话不离老本行,“烈马好尥,本公子绑来这赤兔,霸王硬上弓不成,换个法子,拿酒来!把它灌醉了,软成泥团乖乖趴下了,本公子再来骑个爽快!”听听,奢侈糜烂的朱门里头怎的净出这等荒唐人荒唐事?

    没等大公子变着法地瞎折腾,一个青衣小帽的家丁急来通报:“公子,探子那边传回消息,相爷的死对头已从人镜府出来了,正领着六个布衣往东门方向走。”

    “东方弼宏这个老家伙还容得门下子孙出去胡闹?”如灿收敛轻浮之色,眼神变得如亲爹一样阴狠,“幸亏爹他老人家留了一手,早早交代禁军调来一队人马由我指挥。人镜大人想去校场?本公子偏要堵了他的路!来人哪——”放声一喊,相爷府内突然冒出一队披戴盔甲、手持武器的士兵,整齐列队听候指令。

    如灿高举皇后娘娘所赐的一枚落了朱印的权符,“众将士听令!”

    士兵齐刷刷跪下听令。

    如灿神气地举着权符,蓄足了将军般的气势,一开口……“汪汪、汪汪汪汪——”

    你爷爷的,这看门狗啥时不叫,偏挑这节骨眼狂吠不止,惹得人心神不宁!如灿远远瞧着自家养的两只凶犬撞了邪似的往主人这边逃来,一路呜呜哀叫。

    “嚎你爷爷的丧!”如灿骂骂咧咧,抬起一脚踹飞当先跑来的一只犬,可怜的忠犬被主人一脚在地上连翻几个滚,另一只犬倒退着缩到了角落里,眼里头水汪汪的,四肢发抖。如灿定睛一看,这只犬的脸上竟也带了表情,狗脸上满是惊惧畏缩之色。

    看门的凶犬咋扮成了兔崽子的德行?他瞧着怪新鲜,咧了嘴刚要发笑,眼前忽有黑影闪过,一阵怪风旋来,挟一股迅猛的力量推压在他肩头,整个人受力往后倒了下去,后脑勺重重磕在地上,眼前金星飞舞,恍惚看到那道黑影迅速压下来,他的颈项一阵剧痛,喉头竟被人死死咬住,被痛感一刺激,眼前清晰地呈现了一对狼般凶野的乌眸,心下骇然,扭动身子试图挣扎,小腹却被猛力顶了一下,痛得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在场的士兵、侍卫、仆从尚未反应过来,只听马厩中那匹赤兔烈马扬蹄长嘶一声,背上负了两个人,挣脱缰绳狂奔而去,众人眼中只捕捉到伏于马背的一抹娇小背影披散了乌黑的长发,发缕于风中狂野飞扬……

    如兖只怕连做梦也不曾料到交代儿子办的事,中途竟会横生枝节!

    相爷府的一队伏兵无法及时赶到,东方天宝率领神龙奇兵一路畅达地通过苍龙门街,到达宫城东门——苍龙门时,意外地被另一拨人拦了路。

    拦路的其实只有一个人——

    一个宫中太监,当道跪在那里,双手高高捧举一物。

    东方天宝走近了,看到太监手中所举之物,原本苍白的脸色竟泛了灰败之色,再难前进一步!他极其缓慢地伸手捻起太监手中之物,小小的一物捻入手中却如同感受了千斤重的分量,手已颤得如一片即将凋零的瑟瑟秋叶,尚未愈合的腕骨无力地垂下,缠腕的杏黄丝帕上再次泛开血渍,血珠沿垂下的指尖滴落在一枚由根根青丝编织的相思扣上,濡染了一片刺目的猩红。

    “……如意。”

    伊人手挽青丝编织相思扣那一幕情形犹记脑海,捻入手中的相思扣却化作了缠骨锁心的丝丝怨念,刀刃般剜在心头,锐痛由心口蔓延出来,他闭目微叹,相思扣“啪”地落下。

    惊呼声倏起,六个布衣纷纷抢上前去,接住他猝然倒下的身子,意识渐渐模糊,耳畔犹能听得东门校场那边敲响了钟鼓之声。

    洪钟惊鼓冲开晨雾,直达九霄!

    钟鼓之声响起时,东门校场人声鼎沸,宫城内却异常寂静。

    晨风捎来点点柳絮,吹过朱窗绣帘,在永宁宫静谧的空气中飘浮。

    摊开莹洁的手心,接入几点白绒绒的柳絮,拢指一捻,搓成细末弃入尘中,小巧的樱唇勾起一抹冷笑的弧度,如意看着镜中牡丹妆容,身侧宫娥一双巧手淡扫娘娘的娥眉,薄施粉黛,挽宫髻戴凤冠,披以锦色罩纱,缀以珠光宝气,容光焕发的皇后娘娘越发显得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太后坐在一旁,看着这位皇后梳妆后的仪容,精致得如同金玉裹成的一尊端庄塑像,摆在那里,少了鲜活之气,与这华丽的宫殿般死气沉沉!

    “今日东门竞技,皇上一早就去了,你为何不去?”太后有些担忧,怕这个侄女一直闷在永宁宫会闷坏了身子。

    如意照着镜子,高高盘起的发髻上压着的珠翠凤冠沉甸甸的,暗自颦了眉,伸手欲摘下累赘之物,指尖触及金光灿灿的凤冠,却顿了一顿,只是将它扶正了些,轻慢地反问:“您不是也没去吗?”去与不去,结果都是一样。她只是遣人拿着青丝编的相思扣往苍龙门候着,那小小的玩意铁定阻不住他前行的脚步,只能扰他心乱,只等他进入东门校场,便知不听她劝阻的后果有多严重!他不是一直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不把她当一回事、任意践踏她剖出的一颗真心吗?今日,她便要他自尝苦果,让他追悔莫及!

    “今儿一早就起雾,要变天了……我这身老骨头受不住这反复无常的气候来折腾,老天爷变脸……没一点预兆哪!”太后慢步踱至窗前,仰望天际白云苍狗变幻无常,不禁感慨喟叹。

    “预兆是有的,只是您从不去留心罢了。”如意命宫娥关窗,扶太后坐至玉榻。太后虽年老色衰,目光却依旧犀利不减当年,不是不能洞察一桩事物的先兆,只是立场过于敏感,处境过于尴尬,她只能佯装不知罢了。

    “不愧是咱如家的女子,身具慧根,聆音察理,哀家这点心思瞒不过你。”后宫之中众女子,只有如意与她是血脉之亲,她心中有事也只能来此处寻求宽慰。如意解人,却不愿迎合他人之意,只是情之一物,让置身局中的慧人儿也看不清真相,反而往歪路上越走越远,一错再错!她握着侄女的手轻轻一拍,耳语般轻声问,“自古忠孝难两全,二者选其一,你会选哪种立场?”

    如意低头看着拍在她手背上的那只手,同样压低嗓子答:“百事孝为先,我是女儿家,当有孝心!”

    “糊涂啊!”太后满脸震惊之色,想不到这个侄女已经在歪路上走了那么远,她沉沉一叹,背过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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