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辰昨夜风(一)
穿针醒来时,袅袅烟雾里坐着一丽人。那人见她睁了眼,朝她和颜悦色的一笑。
是雯妃。
“醒过来了,”穿针听见珠璎说话声,“睡得真沉,一定是连续赶了几日针工活,累坏了。”
雯妃站了起来:“我这就去告诉陈徽妃娘娘,你们准备准备吧。”
穿针坐起想嗑头,雯妃一手将她按住了:“想睡就多睡会,回去的路又是一天的。”说完,绞着手中的罗帕出去了。
穿针睁大了眼睛,咀嚼着雯妃说的话,望月阁事件潮水般涌上脑海。
他看着她,眸子里捉摸不透的颜色复杂地沉淀:“好,我答应你,回家。”
本以为,他抛给她的又是几句冷嘲热讽,没料到他竟然真的答应了!抑或堂堂晋王朝她妥协,是由于她用死来逼迫,那又如何?一个多月的寂寞清寒,换来她再回韩岭村,可以见到娘,见到引线和庆洛,还是值得的。
“你也厉害,爬到那么高的阁台上去,一个闪失就会没命,把别人都吓出一身冷汗。”珠璎在身边絮絮细说,“幸好王爷闻讯赶来了。我看见王爷脸色铁青,不住的骂那些奴才,还听见他对主母说,别让本王再看见死人。”
穿针的眼光落在悬挂的柿漆宫灯上,问道:“那么多人进了荟锦堂,邢妃一定很高兴。”
“她呀,看王爷发脾气,跑得比兔子还快。”提起邢妃,珠璎愤愤然的样子,“王爷顶多说她几句,她正逍遥着呢。也是,咱们命贱,碰到她活该倒霉。”
穿针不再作声,回头收拾包袱去了。
陈徽妃进来时,穿针把几件贴身换洗的衣服叠好了,等着一名跟着进来的嬷嬷查看过目,然后用青布包了,小心地卷了那叠画样,朝着陈徽妃垂首叩拜。
“府里才这几个人,就闹翻天了。”陈徽妃居高临下,语气大为不满,“你是皇上赐给王爷的,你自然就是王爷的人。我朝历代有哪个侍姬可随意进出主人的屋子的?真没料到在你身上破了例,你可记住了,那是王爷怜悯你。”
穿针又低言谢了。
陈徽妃缓步走到木漆箱子旁,随手打开,声音中带了惊讶:“那些鞋子呢?”
“回娘娘,奴婢将它们放在西院的梨树下了。”穿针老实回答。
“西院?你去过西院?”陈徽妃变了脸色。
“奴婢有夜做梦,有位女子托梦给奴婢,要奴婢将箱子里的鞋子放到那边去。奴婢照言做了,娘娘若觉不妥,奴婢这就把它们蓉来。”
“不,不必。”陈徽妃连连摆手。
半晌,穿针偷眼望去,陈徽妃失神地想着什么,过了良久,才似轻言呢喃了一句:“扔了也好,没人穿得进去的……”
已是四月天,屋子里有了晴热,陈徽妃瞟了她一眼,拿手绢微微揩拭了粉脸,唤道:“叫车夫在偏门等着,送珉姬回并州。”
穿针提着包袱,随嬷嬷慢慢走出了荔香院。
抬眼看周围,各处亭台楼阁笼罩在虚浮冥蒙的光辉里,草花茁壮蔓延,风动花香满庭芳。此时太阳偏向西天,微风拂来,滟滟地迎上她的衣带裙角。
想着西院里缥缈的紫色身影,景辛宫布满蜘蛛网的檐角,她不由得淡淡笑了。
冷霜儿也好,肖彦也好,都与自己无关。
只要回家,就好。
陈徽妃略带讽刺的声音拂拂而来:“乡下人家就这样,银子拿到手,就寻死觅活的,好像咱王府虐待人家似的……”
偏门开了,一辆落帘的马车停在外面,马车夫正无聊地甩动着响鞭。
“珉姬姑娘,”穿针刚一上车,珠璎从门内跑出来,将两个烙好的煎饼塞在她的怀里,“秋荷姐想法子搞来了这些,你在路上就不会饿了。”
穿针感激地望着珠璎,满含泪光,将手抚在珠璎的头发上。
轻轻落了帘,在一个风细柳斜的黄昏,穿针离开了晋王府。几件随身衣服,一卷画样,淡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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