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重返帝都(2)
黄园识时务地悄声退了出去,屋内便只剩下杜云锦一人。她站在原地,既不前行也不后退,目光直视前方的垂幔,半是打量半是盘算。
没有听见预见的响动,萧瑀难掩诧异地搁下手中的笔。其实他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杜云锦,原先在医仙谷遇见她时,他心里边想着要将人无论如何都弄回自己的身边,但正所谓近乡情怯,这人真的到了面前,他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他装作批阅奏章,可笔下却一个字都不曾写出。
“锦儿?”
她不说话,他只好先唤她。
杜云锦依旧那副模样,仿佛不曾听见过他的声音。
“锦儿。”他慢慢地走到她的身侧,满是柔情地看向她:“你瞧你这般模样,竟是瘦了许多。”
“瘦了?”杜云锦终于抬眼瞄过他一眼:“我倒是觉得此时正好。”
“锦儿,”萧瑀见她不似之前的抗拒,小心翼翼地撩起她垂落的发丝,帮她掖在耳后。“朕知道,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你放心,朕以后会好好待你的。”
杜云锦侧身躲开,让他的手不期然地落了空。
“陛下这是说的什么话,民妇只是一介山野村妇,本就入不得陛下的眼。”
萧瑀满目凄然,语带落寞地说:“你还在怨我。”他抬起头,忽然大笑起来:“也对,你应该怨我。”
“可是锦儿,我也有我的苦衷。”
杜云锦小小的白了他一眼,恭顺地回道:“陛下一向都有自己的苦衷。”
她话里的讽刺,萧瑀听进耳中也只能是苦笑。“要得到这个位置,就必定要付出许多,不管我愿不愿意。你肯定会笑我,既然这样那就不要得到这个位置了。但你曾在东宫住了十年,这期间的阴谋暗算,勾心斗角,旁人不了解,你却是清楚的。我若不能坐上这个位置,那我的下翅是五马分尸还是诛灭九族都是可以预见的。为了自保,也为了保住我身边的所有人,我必须要坐上这个位置。”
“锦儿。”他忽然抓住她的双臂,逼她与自己对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没有想过伤害你。只是那个时候,梁家咄咄相逼,我不得已才故意冷落你,将你放在冷宫里,我原本是想着等我收拾完梁家,我就接你出来的。”
“梁家步步相逼?”杜云锦甩开他的手,漠然地注视着他:“梁家逼你杀了我的父亲?逼你将他吊在城门上曝尸三日,还不准别人为他收尸?梁家又逼你眼睁睁地看着我肚子里的孩子被人打掉吗?萧瑀,我从来都不曾想过,你会是这样狠毒的一个人!那是你的亲生骨肉,你也舍得!”
“那个孩子……”萧瑀悄然地握紧自己的拳头,十分艰难地解释道:“魏忠臣早已经诊断出那个孩子身染母体的剧毒,就算是生产下来也活不了。”
对于他无力的解释,杜云锦冷冷地笑了笑。“你怎知他就活不了?你能保住慕贤妃的孩子三年,怎知就保不了我的孩子?”
“锦儿!”萧瑀的目光越发的悲伤:“那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怎么会不尽全力去保他。可是……可是他如果死了,你就能平安地活下来。锦儿,我不保那个孩子,我想保的人是你。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还在我的身边,我们就会有更多的孩子。所以牺牲那个孩子保住你,这个选择就算是再让我选一次,我也做同样的选择。”
“所以你让魏忠臣将我身上的毒尽量地引入那个孩子身上。”想起那个早逝的孩子,杜云锦仍旧觉得心被人撕出一道难以愈合的口子,每每碰触到都疼得厉害。“你想没想过我的感受,那是我身上的一块肉,在我肚子里活了大半年的时间。我宁可自己活不下来,也想要保住他,让他有机会睁开双眼见一见这个世界。也许他会喜欢吃街上的糖葫芦,也许他会喜欢各种好吃的小甜点……可是你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剥夺了他生存的权利,他走了,你看过他一眼吗?你知道他走的时候有多凄凉吗?你知道他出生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
“这些你都不知道!那个时候的你忙着迎娶你青梅竹马的皇后,忙着肃清那个孩子外祖父家的残余势力!”
“不是的。”萧瑀急急地解释着:“我是身不由己的。”
“身不由己?”杜云锦望着萧瑀的双眼,想在里面找到一丝的真诚。“萧瑀,是你心胸狭窄,狭私报复而已,你却要将罪名推给梁家,继续维持你委屈又无辜的形象!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杀我父亲?你又是为什么一定要解散杜家军?”
她步步紧逼,萧瑀踉跄着后退。他仓皇地躲避着她凌厉的目光,她是真的了解他,所以看清了他的本心。
“寿贤皇太后是怎么死的?”
“母后……”萧瑀停止了后退,无力地垂下头。“你都知道了?”
“我当然都知道。早在出嫁前的头一晚,父亲就告诉了我所有的过往。你不能一味怨恨我的父亲,毕竟是寿贤皇太后见异思迁,背叛了与我父亲之间的爱情,才让我父亲一时想不开,走上歧途。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后悔,虽不曾明确表明过,但要不是他在背后支持,你以为你能多次的化险为夷,你真能在庆王的运作下一直霸着太子的位置?”
“这……”这的确是他不知道的,或许说他知道,却从不肯正视过杜博承所做出的。
“杜老将军是我的养父,我想你也曾调查得清楚。”杜云锦悲哀地看着他:“你可知我的亲生父亲是谁吗?”
“你的亲生父亲是成半柏,参与陷害我母后的那个宫卫军。”
“原来你都知道,所以你不惜利用我,不惜伤害我。”杜云锦轻声笑着:“可是有再多的怨恨,我都用我自己的半生幸福,用我的一条性命还给你了。”
“萧瑀,我们之间的孽缘早已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