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沈轩进去时格外轻手轻脚的，可门轻轻的关上,子时就醒了。
她睁开眼睛的那个瞬间神色极为迷茫,过了一会儿眼神就变了。沈轩怕刺激她,没有立刻走过去,站门那里轻声叫她名字：“子时？”
子时坐了起来,怔怔的看着他问：“告诉他了吗？盛承光。”
沈轩愣了愣,“嗯”了一声。
“他……说什么了吗？”她眼睛很亮,神情像是极为期待,又极为不忍。
“是这样的,”沈轩顿了顿才继续说：“现医院外面围满了记者,他要是这会儿过来的话……”
“明白。”子时不想听下去,没办法听下去了,她急急打断沈轩：“没关系的,等到记者都走了再走吧。他不用过来。”
她虽然已经极力掩饰恐慌、装作镇定，但是沈轩怎么能看不出来？
“子时，”他替好友解释：“承光向问了的情况，他很担心，是告诉他没事，让他不用过来……现的情况对他来说真的非常为难。”
“是让他为难了吗？”子时问，“这个孩子让他更加为难了是吗？”
这问题……沈轩不好直接回答她。
盛家和谢家为了面子也好为了合作项目的分割中占先机也好，肯定都是用尽手段的找对方的把柄，把过错往对方身上推。谢嘉云这一阵连面都不露，躲的干干净净，盛承光可好，践行Party上当着那么多面带走了子时，先机尽丧，现子时又被拍到来医院……这个情况下，这个孩子的到来简直是钉死盛承光的铁证。
沈轩愁的肠子都快打结了。
“沈医生，请告诉，是这样吗？”子时很认真的问，坚持要一个答案。她不懂，但是她很想知道。
沈轩走到她身边坐下来，前倾着身子双手交握，好像回忆什么。良久他温声的说：“从小就认识盛承光，他从来没对有过一句好话——他的性格也知道的，那么别扭，从来不好好说话。想想……好像只有两次例外。第一次是齐光生病的时候，那个时候国外，那几年出了一些事，不想回来，他亲自飞去拜伯里找到，拜托回来主持齐光的医疗小组。那个时候问他：盛承光居然也有求的一天？他当时回答说：有些比自己还重要。”沈轩转头看向身边的子时，“第二次就是刚才，他怕被吓着了，拜托小心照顾。”
“告诉这些不是为了别的，”沈轩语气轻柔，“就是想告诉：盛承光是个豁得出去的，别担心他，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盛承光稍后不一会儿就派了车和保镖们来接子时，沈轩亲自把子时送下楼、送上车。
回到家里，盛承光还没回来。子时先客厅沙发里坐了会儿，觉得身上冷，又跑回卧室床上躺着，可她忽然想起自己今天还没吃饭，连忙一点也不耽误的爬起来找东西吃。
家里没有现成的饭菜，她不敢像平时那样随便吃水果零食填肚子，打电话叫他常叫的那家饭店送东西来吃。
于是盛承光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想象中应该躲床上默默哭的，却正坐餐桌前吃饭。桌上三菜一汤摆的好好的，一旁放着饭店的几个餐盒。她已经知道把饭菜盛到自己家碗碟里再吃——以前她嫌洗碗麻烦，都是将就着用送来的餐盒吃的。
见他进来子时也愣了一下，放下碗筷，咽下嘴里的饭，她问他：“吃饭……吃了吗？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盛承光换了鞋过来看看，桌上热气腾腾的是：虾仁豆腐、酸菜鱼片、三鲜鸡锻一道素汤。荤素搭配的好，连颜色都配的挺漂亮，看上去一桌子色香味俱全。他摸摸她脑袋，笑着说：“也吃点吧。”
其实他刚和盛家一个长辈吃过饭回来，心里和胃里都沉甸甸的。
子时一听他这么说就站起来要去拿碗给他盛饭，盛承光一只手按她肩膀上，柔声说：“别起的那么猛，小心一点——坐着吧，自己来就好。”
子时这才想起来：他已经知道她怀孕的事情了。
接下来，一顿饭吃得很闷。
盛承光其实吃的挺高兴，还不时的往她碗里夹菜，叫她多吃点豆腐和鱼。而子时一直低着头，默默的吃，每一口都感觉直接吃进了心里，一颗心越来越坠得慌。
等他放下碗筷，她终于也可以吃完了。
盛承光起身把碗筷收拾了，从厨房里拿了几个水果出来，问她要吃哪一个？子时胡乱的指了一个苹果，看着他慢条斯理的拿起刀开始削皮，她心里头慢慢的升起一股类似绝望的情绪。
他的手指很漂亮，修长又干净，稳稳的按着那把水果刀，削下薄薄的一层苹果皮，一只苹果削好，那皮都不会断。以往子时挺喜欢这样静静坐着看他削水果的，今天却看得遍体生凉，莫名觉得这场景残忍极了。
残忍的令她绝望……无法接受。
盛承光削好一只苹果，不经意的一抬头，看她忽然之间脸色白的厉害，他连忙把手里东西都放下，罕见的流露出一丝无所适从：“怎么了？是不是看到这个觉得恶心了？”
子时摇头，他还是立刻把苹果扔了，换了一个梨子，一边削皮他一边说：“沈轩今天跟说可真是厉害，害喜的时候都能硬塞着自己吃——是不好，那几天没胃口，怎么就没想到这上头去呢？”
“不要说了！”子时忽然出声打断他漫无边际的话。
盛承光手上顿了顿，温声问：“什么？”
“不要再说了……它已经有听觉了……”
不要让它听到残忍的话。
她声音很轻，盛承光声音沉沉的：“不要说什么？”
以为要说什么？
自己都不知道想说什么。
子时这会儿其实已经害怕的筋疲力尽，生怕他说出什么话来。她原本是拼尽一个自己都不想让他为难半分的，但是现……她也有了必须由她保护的，她不能再为他奋不顾身了。
这个念头令她伤心，并且深深的觉得愧对于他。心里头太乱了，那么多的想法一个接着一个呼啸而过，她却一个都抓不住。
她努力打起精神，对他笑：“……没什么。”
盛承光看着她，目光如电。子时顿觉无所遁形，可是手悄悄的覆肚子上，她又觉得有了力气，挺腰坐的更直了一些，努力的抬头去看他一眼，还对他笑了笑，然后装作很自然的移开了目光。
盛承光心里形容不出的滋味：她终于学会了对他掩饰、对他避重就轻，也就终于不再是当初那个如同一张白纸的傻姑娘了。
是他亲手一笔一画纸上写到了如今这样。
他一直以来很期望看到她能飞得多高，可现又害怕……她会不会从此不再回来？
“对了，”他心中情绪汹涌，面上一丝不露，温声对她说：“齐光明天从欧洲回来了。”
说起齐光她果然还是情真意切的关心，眼睛都为之一亮，问：“他好了吗？”
“手术很成功，目前状况良好。不过，不能带去接他了。”
一个是到时候恐怕会有记者，怕又会吓着她，另一个是姑妈他们与齐光一起回来的，怕她到时候见到赵怀章情绪激动。
可是盛承光只说：“抱歉，之前答应过带去接他的。”
子时愣了有一会儿，最后却笑了笑说：“不要紧，他回来了就好了。”
盛承光把梨切成一块一块，放碟子里放到她手边，“来，吃吧。”
子时低头去拿，却不防眼泪“啪嗒”掉下来，她自己都是一惊，然后就收不住了，手指连忙去捂眼睛也没用，眼泪它自己一个劲的往外涌。
她手指按着眼睛，默默哭的浑身发颤，盛承光擦了手，坐过去把她抱起来，柔声的哄她：“刚才还说它已经有听觉了，想让它听到……哭吗？”
他本来想说“想让它听到妈妈哭吗？”，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好像小时候被挠痒痒的那种感觉，心里痒痒的很兴奋，但是板着脸不好意思流露出半点。
他也是第一次……当爸爸啊！
以前子时哭的时候其实不容易哄住的，停下来也要啜泣一阵，但是今天他一说她就停了。红着眼圈的样子意外的不委屈，反而别样的有一股坚韧之意。
盛承光有些骄傲，也有些小小的嫉妒。
他伸手给她擦眼泪，手指刮刮她哭的红红的鼻子，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哑了：“是不好，”他清了清嗓子，“答应过的事情没能做到。”
她转头，将脸埋他怀里，还伸手抱住了他脖子。盛承光像抱着个大孩子似的抱着她，轻轻的摇，“可以发脾气……子时，没有做错事情的时候，别做错了事情，可以适当的发脾气，不要把任何事情都看做理所应当的……不要被欺负，哪怕是。”
“别说了。”她不想再哭，就闭着眼睛，低低的他耳边恳求：“盛承光，不要再说了！”
“到底想什么？”盛承光忍不住问，他觉得似乎……两个的思维可能又不一个层面上了。
可是子时不肯告诉他，伏他怀里静悄悄的不作声。
盛承光其实有好多话想说的，但是……好吧，起码这次她没有说“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