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跟着你

    宁阖过头来，迎上她充满期冀的表情,心中一痛。不想打碎她的希望,却又不得不开口道：“说对了。”

    他清冷的声音冬日里显得格外冰凉,不带任何感情。

    “不要了。”

    话刚落音,宋吵吵忽然松开了紧紧攥着他袖子的那只手,直直的望着他,不知是无意识的还是被吓到了,眼睛轻轻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还带着几朵未干的泪珠。

    听了这最伤的话,她反而没有继续哭闹了,只悄悄朝后退了两步,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她虽然傻,却也没傻到底。宁恪这么狠心的赶她走，肯定是有他的原因，他不是那种绝情的，联想一下他现的处境，很容易便想明白了，他肯定是不想让自己跟着他受苦，不想自己看到他这般落魄的模样。

    宁恪见她没什么表示，反而不吵着要和自己走了，心底松了一口气，更多的却是难以忍受的苦涩。他静静看了她一眼，还是初见时那胆小慎微的模样，小小的脸，小小的鼻子，什么都是小小的……让忍不住想要去保护。也还是初见时那样望着自己的眼神，让一时失了神。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看她了，他带着些复杂的情绪，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看久了，便有些不敢再看了，怕自己从此忘不了了。然后他很快转身，朝路的那一边走去，不带任何留恋。

    他的步伐不算太慢，右手捏着一串古铜色的钥匙，直朝着楚安街的方向走去。

    外头下着大雪，小商小贩也不出来摆摊了，趁好家里休息几天，睡几个好觉。街上很少会有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的院子外头扫雪。

    北风萧瑟，雪沫仍旧空中翻飞。大雪将这一长条路面铺成了白花花的一片，与往日季节大有不同。地面上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足印，有些还残留着鞋底的泥，翩若早燕过水，留下淡淡涟漪，提醒着世间这里曾有行走过，且是朝着那一个方向，似是从此再也不会回头。

    然后他便突然回头了。

    不知是心灵感应，还是听到了些许细微的声响，他回头的那一瞬间心里居然还很期待，然后他就真的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跟自己的身后，亦步亦趋，踩着小心翼翼的步子一直跟到了这里。

    宋吵吵见他发现了自己，吓得停住了脚步，似乎是觉得自己的举动太过丢，有些怯怯地低下了头，不敢看他。

    宁恪完全不知道自己现是什么心情，心中一暖，却更疼了几分。只反复劝说自己，不要被感情左右了理智，他再也给不了她安定的生活，不能留下她。

    凭自己的能力，东山再起绝不是难事，可还是需要很久的，他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坚持到那一刻，一切都是未知的情况下，他只能将她推得远远的。

    越远越好。

    宁恪像是没看见一般，转回了头继续朝前走。宋吵吵显然失望了一下，却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知道他发现了自己，也就不故意躲着了，一路小跑着追上他的步伐，两个一前一后，他停下的时候，她也停下，生怕弄丢了似的，一步也不落下。

    这是一个很诡异却很美的场景，大雪纷飞如画，青衫少年前，粉袄少女提着裙摆后面小跑，像是努力追赶前面那，却又不敢接近分毫。

    天气确实很冷，虽然穿的很厚实，却也抵不住这呼啸的北风。潜意识里担心她冻坏了，宁泠然加快了步伐，朝楚安街的一处房子走去。

    其实那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住处，不过是他们家当年京城的产业，祖辈儿留下来的小瓦屋，这可不属于抄家的范围，他曾经这里住过一个月，现也应该也是能住的。宁家的祖籍此，他们家不过是一个小分支，他来京城投奔的远房堂叔，才是宁家最嫡系的一代。

    那屋子很小，外头看起来又破又旧，只一扇门便通到了里头，连个院子都没有，所幸这周围一块的房子都是这么个样子，倒也不显得突兀。

    宁恪看了看这间房子，突然有些羞赧，他很少会有这种除淡然以外的情绪，也许是怕宋吵吵笑话他，也许是觉得自己实太过悲惨。

    宋吵吵一直跟着他，冻红的双手拢袖子里，眼睛都隐约有些发红，她就那么站他的身后，也不出声。

    宁恪拿出了那把青铜钥匙，上前一步，锁上转了几下，没有反应，也许是时间过得太久了，他又两个方向微微磨合了下，不多时，传来咔擦一声。取下铜锁，他伸手推开了门。

    顿时一股子尘土的气味扑面而来，这屋子搁置的太久都没有住，里面全落了灰。还有些潮气，宁恪皱了皱眉，连踏进去都有些犹豫，心中暗自悔道之前怎么没请来打扫一下，也许是不会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东西全都有。他朝四周看了看，发现上次留下的那把晒搁墙洞上，积了一层灰。

    宋吵吵没有跟进来，似乎是太冷了，她将双手紧紧抱怀里，一个站门外。小心翼翼地望着他，似乎是怕他不高兴。

    宁恪取下了那把伞，抖了抖灰，屋子里顿时又是一阵灰尘的味道，他屏着呼吸皱起了眉，却也没什么办法。拿了伞，转过身出了门，将伞柄塞了她手里，指尖触到了她冰凉的手指，宁恪的心跳漏了半拍。

    宋吵吵吸了吸鼻子，低头看了看那把伞，也不像往常那般闹脾气似的丢掉，只捏手里不说话。

    “雪大，打着韶去吧，让郡主府的下给拿个汤婆子，这么冷的天，外面走了一路，别冻感冒了。”他如同往常那般细细嘱咐着，声音温柔的能够滴出水来，可说出口的内容却实让高兴不起来。

    宋吵吵静静地听着，却还是不说话，只专注的捏着那把伞。

    “别这里站着了，回去吧。这里太小了，住不下两个。”宁恪又劝她。

    一片又一片的雪花打两个的身上，有的化成了水，有的还是冰沫子，粘头发或者衣服上，赶也赶不走。

    “嗯，马上走。”宋吵吵低着头，却忽然答应了一声。

    见她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宁恪就着伞柄一起，伸手握住了她的两只冻得冰凉的手，一双通红的小手包他的大手里，显得又小又可怜。宁恪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给她温暖，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也很凉，怔了一会儿后，便松开了她的手。

    “走吧。”他看着她，忽然闭了闭眼睛，这次再也没了犹豫，转身进了屋子，将门关上了。

    木栓重重落下的声音，沉闷不已，宋吵吵站外面，听得真真切切。

    他把她关门外，不要她了。

    宁恪默默站门后，静静听了一会儿，却没听到什么动静，不确定她究竟是走了，还是站原地没有动。他一直站那里，心情矛盾，想要开门去看一眼究竟，又怕她真的那里站着，绝不了她的希望。宁恪心中暗悔，不知道这次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只过了一会儿，外面响起了嘎吱嘎吱的踩雪声，而且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再也听不见了。

    她走了。

    宁恪一只手微微搭门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转身去擦拭桌子了。大概要总长一段时间，自己得先好好收拾一番，他得重新习惯一个日子，习惯自己照顾自己，就像那段时间一样，大不了再过一次这样的日子，原先从哪里开始，现就从哪里重新开始。

    这个往日里朝堂上呼风唤雨的男，终于平静地拿起了发灰的抹布，最里头的屋子里擦起了床板。上头的褥子有些潮气了，若是明天太阳好，还可以拿出去晒晒。做起这种事情来，他的动作显然有些不顺手，甚至还有些笨拙，不知是出于以前的习惯，还是觉得太过难忍，每一处都擦得干干净净，连一点灰尘都不放过。

    不知道花了多久的时间，大概快两个时辰了，已经接近下午了，却感觉外头的雪更大了似的。宁恪收拾完屋子，才觉得自己实有些饿了，他从昨天起就没吃过饭，吵吵给他端来的粥也没有喝，这个时候实是有些扛不住了，决定去买些吃的先填饱肚子。

    宁恪起身去了另外一个房间，这屋子虽然破旧，倒也算不上太小，该有的都有。他打开了柜子最上头的那个抽屉，里面找到了几块碎银子和几枚铜板，心下掂量了一番，自己赚到钱之前大抵是够用的。还是忍不住暗叹自己当时怎么不多留点银子……

    他拿了二十个铜板，还凑眼前仔细看了看，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用到这种单位的货币了……默默回忆了一下以前的物价，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宁恪准备出去买些吃的回来，推开屋子的门，抬脚迈了出去，外面的世界一片苍茫，反射着刺目的光，让他一时有些睁不开眼。

    他转回身去准备关门，余光掠过去的一瞬间，突然全身僵立，心跳那一瞬间停了片刻。

    眼前的一幕让他完全停止了思维，那把伞被她赌气似的丢了雪地里，宋吵吵蜷缩门前的角落里，自己身上积了一层不浅的雪，不知道这里待了多久，似乎连知觉都没有了，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呆。

    北风萧索而过，卷起一大片白花花的雪沫子。宋吵吵见他出来了，只傻兮兮的看着他，也不说话。

    ……

    她刚刚去买了两份包子，一个是他的，一个是自己的。

    只是天实太冷了，早就冻硬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