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0
晚上,路曼从实验楼出来,准备回家。实验楼门口,言景旸站车旁,跟驾驶座上的林闯说着话,见她出来伸出手,把林闯的脑袋推进车里,命令他升上去车窗才转过身,向她走过来。
四月初的风吹来,路曼拨了拨颊边有些凌乱的长发,言景旸一步步迈上台阶,她身侧站定,为她挡住风,也遮住有些刺眼的阳光。
“一起吃晚饭?”他问。
“不要。”她拒绝得很彻底。
“那明天——”他话未说完,路曼已经迈下台阶,隔着车窗向林闯摆了摆手,径直往学校门口而去。
言景旸无奈地摇头苦笑,没再纠缠,坐进车里。林闯发动车子,开出一段距离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老板,怎么就那么放她走了?”以前他绝不会如此,不管对谁,只要是他想,他能让对方做任何事,不管用怎样的办法。
“她有她的自由。”言景旸望向窗外,她正挤公交车,她身后的陌生男紧紧贴她身后,时不时伸出手轻轻推一下她的后背。言景旸握了握拳,终是忍住让林闯把车子停下的冲动。
回家后,吃完晚饭躺床上,他脑海里一遍遍浮现她站他面前,唱着那样的歌词时眼底的坚决,仿佛那作词就是她,一字一句与她的心情完全契合。
他从来没想过追回她是件容易的事,可也从不知道她跟他离婚原来不是一时冲动,只是因为她的的确确对他太过失望,对他们的未来丝毫没有信心,为了不再受一次伤害,她毅然决然地选择由她先摔破一切。
如此地坚决、不留余地。
他侧过身,望着空着的、属于她的那半边床,觉得世间最难熬的莫过于此。
一开始他便知道路清文的为,更不喜欢路臻那样娇纵蛮横的大小姐脾气,他以为路曼是不一样的,所以结婚后才会对她好,到后来他看到照片,理所当然地以为她他面前一直假装,虚伪至极。他潜意识里要求自己去讨厌她,可到头来,他除了冷言相向,对她却是讨厌不起来。
从有好感,到喜欢,再到现的忘不掉、放不下,不过两年时光。
他感激路曼曾经那样真心地对待他、容忍他,为他付出了一个女孩子最宝贵的时光跟青春,像一束光照进了他自以为明亮其实阴暗寒冷的世界。化解冰封之后,她却毫不留恋地收起光芒,独留重获呼吸的他一黑暗的深渊之下沉吟。
小时候他还未来得及真真切切地体会母亲的爱,他便永远失去了拥有它的机会,如今,他连得到一份真挚纯粹感情的资格也彻底失去了吗?
他原本以为,经历了那么多,活到这个年龄,他的内心早已强大到坚不可摧,任何、任何事都没可能让他后悔自责却无能为力。
原来,只是因为那时候没遇到她。
第二天上午言景旸依旧等她住的小公寓门口,看出她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想见到他几个大字,便厚颜道:“楼道跟公交车都是公共场所,不能剥夺作为一名合法公民的身自由。”
路曼也就由着他了,倒不是真正地妥协,而是今天上午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导师的某位朋友是某制酒厂的老总,有举报说他们的酒里含三聚氰胺,所以他想要导师帮他做一下质谱分析,澄清谣言,另一方面,这位老板求知欲强,他的的确确很想知道啤酒里含哪些化学物质。导师今天临时有事情,便把去酒厂取酒样的任务交给了她。
所以她一下公交车,便双手抱胸、以拒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对跟她身后的说:“今天一整个上午都不会学校,还是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没关系,中午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可以等。”言景旸看着她,表情跟语气都温柔得不像话。
路曼心尖一颤,愣了几秒,心底骂了句该死,面无表情地说不用,午饭她会外面解决。
制酒厂老总姓王,是位微胖的中年,年纪跟路清文相差无几,看起来还算亲切。路曼一到那里,他便招呼她坐,简单跟她聊了聊她这个专业的就业前景,中心思想概括起来只有一句:们这个专业毕业的学生工作不好找,要不到时候来酒厂面试看看?
路曼婉拒,“现已经进入公司实习了,再过不久应该就可以成为正式员工,谢谢您的好意。”
“那行吧,”王总说,“现给拿们厂生产的啤酒样品,早点回去,也好交差。”
“那谢谢您。”
王总交给她酒样后,又派车间主任领她酒厂里面转了一圈,重点向她介绍了酒厂的废水处理工艺,炫耀说废水处理好后COD能够到100以下,路曼也就点头,表示她相信。而事实上,谁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这么一个小酒厂绝对不可能废水处理上耗费那么多。
经济跟环保兼顾,对于这样一个私开的制酒厂来说,实太难。
临走之前,王总让路曼向导师转达他的谢意,并客气地说,以后如果有需要也可以打电话找他,他能帮得上的忙,一定帮。路曼只能微笑着点头说好。
回去的路上,路曼头靠公交车车窗上,轻轻闭上眼睛休息。迷糊之间突然一阵心慌意乱,缓缓睁开眼后,手下意识地摸向手机。
果见上面有一条短信。是言景旸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七个字:研究院等。
她要做的实验,所需要的实验仪器,只有研究院那里的才是精确度最高的,她没告诉过他她回来准备去那里,但他却知道。路曼盯着那几个字看了一会,终究抵不住困意,再次眯眼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公交车已经到了终点站。她拿上包匆匆忙忙下车,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学校。
刚刚校门口迈下出租车,几辆消防车、救护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进了校园。那种莫名心慌的感觉又来了,右眼皮也跳得厉害。
她没有多想,继续往实验楼走,一路上碰到许多脸上露出惊慌面容的学生,她向前走了几步,终是忍不住拦住两位女生,问道:“同学,请问一下,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位女生想要回答,说话却有些不利索,另外一位较为冷静的女生替她说完:“咱们学校实验室发生了爆炸,们刚刚从那边过来,看到那边房顶都坍塌下来,大约得有一整间实验室那么大的地方吧,炸成一片废墟了,实验楼旁边的宿舍楼,窗户都震碎了……”
女生还继续说着,路曼感觉整个世界都晃了一晃,身体也摇摇欲坠,声音都是颤的,“是哪个系的实验楼?”
“不清楚,”女生说,“们俩不是这个校区的,今天周末过来找同学,不过那个实验楼只有一层,而且位置挺偏僻的,看到离那座实验楼最近的宿舍楼墙上写着10,应该是10号宿舍楼旁边吧?”
只有一层、10号宿舍楼旁边,哪一条都证明那是他们系研究院的实验室无疑。
“谢、谢谢。”路曼告别她俩,好不容易才从包里摸出手机,想也未想便给言景旸打了电话,那边却迟迟未接起。
她一边往研究院的实验楼跑去,一边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继续拨他的电话,直到刚刚的消防车、救护车猝不及防地出现视线里,她挂下电话,收起手机,继续向前走去。
刚刚发生爆炸的平房实验室只余一片令惊骇的废墟,水泥里面的钢筋暴露空气中,已经爆炸的冲击力之下弯曲地厉害,不断有黑烟闯入天空,空气里满是爆炸后灼烧跟灰烬的味道,闻鼻翼里,那样地令绝望。
救援员正站一片废墟之中,寻救受伤的。
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办法去想。
只一瞬间,她眼里的泪便掉了下来。
她站原地怔了很久,正欲再走近一点却被拦了下来,“同志,里面是爆炸现场,现已经封锁,您不能进去。”
“实验室里面有受伤吗?”
“目前还不清楚里面有没有。”
路曼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一些,每个实验室都不是随随便便能进的,他如果要等她,也不可能跑进实验室等她的,因为他不知道实验室门牌号。
他只有可能等门口,所以他一定没事的。他只是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许他的手机设置成静音,所以听不到手机响,也许这时候他已经回家了呢?路曼想到这里,再次有勇气拿起手机,却听到身后同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