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林泽收到贾赦送来的信的时候,那是感到非常吃惊的,因为他还记得自己贾府住了这么一两年的功夫里,那是连贾赦的脸都没见着呢,何况是有什么交谈呢?摩挲了一下下巴,林泽勾起了唇角,咦,这么看起来不是很有趣的样子吗?
林澜来找林泽的时候,就看到林泽对着一封信笑得正开心。小胖墩撅了撅小屁股往榻上一爬,然后靠着哥哥的肩膀瓮声瓮气地说:“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去找环哥儿玩呀。”
林泽侧过头看了一眼林澜,轻轻地笑了起来。还真是想哪儿就来哪儿呢,当下便笑道:“澜儿想环哥儿了?”
“嗯嗯!”小胖墩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眨呀眨的,那小模样别提多讨喜了。
林泽故作苦恼地说:“呀,那可怎么办呢,唧唧失宠啦。”说这话时,一早就被青梅带进来放桌上的唧唧不甘寂寞地叫了两声,勾得小胖墩内心突然生出那么几分愧疚之情来。
林泽便笑道:“这么想环哥儿,也不知道家环哥儿想不想呢。”
林澜脸上微微一红,然后大声道:“自然是想的啦,环哥儿还给写信了呢!”说着,就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封信来。
林泽接过那封信,他可还记得林澜有多不爱写字读书呢,这贾环给他写的信他看得懂吗?
当然是……看得懂了!
看着那信上隔这么几个字就会出现一些具体的动植物和象形文字,林泽觉得自己的脑门子都有些抽痛了。瞥了一眼还颇为自豪的小胖墩,林泽简直就要失笑了。对于林澜和贾环相处得这么好,林泽也有些出乎意料。当初把贾环拢络过来,那也是因为贾环还没长歪很有点可以调.教调.教的意思,谁想他这里还没上手呢,贾环倒是和林澜这里熟稔的这样。
啧!林泽弹了一下林澜的小脑门,笑道:“便依一次,这就让长安使去接了环哥儿过来陪就是了。”
果然,刚刚被哥哥弹了个脑嘣儿的林澜正要嘟嘴生气呢,可一听见林泽的后面一句话,那还没摆出来的生气表情立马就换成了开心喜悦,就差没失了仪态跑出去撒个野什么的了。
林泽看他那副开心的样子,心里疑惑得不行。
怎么他总有一种,林澜和贾环待一起,这感情忒好了些的意思呢?是他想多了吧?一定是他想多了!
让长安去接贾环过来,说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罢,其实也不容易。一个庶子,想要自由自的府里自由出入,简直大笑话了。况且贾环现年纪又不大,比起已经九岁的贾宝玉时不时地可以出去和什么朋友走动走动,贾环简直可以说是被王夫看着家里抄写佛经。
所以林泽嘱咐长安的话是,先去找琏二爷,然后再让琏二爷带了贾环一起过来林府作客。晚上大不了再一起回去就是了,反正贾赦大老爷的想法也不过如此吧?
摩挲着下巴,林泽再一次把贾赦送来的信从头到尾好好儿地看了一遍。哟,真没发现原来这大老爷声色犬马的外表下还隐藏了这么一颗不羁的心灵,哎呦呦,他差一点看走眼了9是林爹有本事呀,一句话就把这贾大老爷的潜能给激发了。
得,就帮这一次罢。
长安驾着车往贾府去了,见到贾琏的时候也很意外贾琏对他的客气程度。想当年扬州的时候,这位琏二爷那是见天儿的不见影,哪像是现这样颇有些世家大族的后样子。长安心里腹诽了几句,就恭敬地过来行礼。又把林泽的意思说了一遍,贾琏便笑着说:“既然是林表弟的意思,少不得要委屈外面等一等,待去接了环哥儿出来,咱们再一起去罢。”
长安便也谢过,自回了马车上等着。
贾琏因要往二房那里去,总有些膈应,可想着林表弟的话,又难推辞。便家来换了一身衣裳就要去找贾环,谁想正遇着王熙凤从邢夫那里回来。夫妻二说了几句话,凤姐听着贾琏的话音,便笑道:“当是什么事儿难倒了二爷,原来是这个。二爷只放心罢,包身上也就是了。”说着,便已经先往二房去了。
贾琏既听得凤姐这样一句话,再没有不放心的,便也笑着回屋坐下吃茶,只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却说凤姐往荣禧堂后面的抱厦里去,绕过一个院子,又走过一条抄手游廊,就见一个小院儿。里面几个丫鬟说笑的说笑,玩闹的玩闹,并没一个是勤快肯干活的,其中一个见凤姐来了,只唬得站起身来请安。凤姐冷笑一声,劈头盖脸地说:“反了们的,主子跟前还要挺腰子,也不想想都是什么东西,蹬鼻子上脸的,哪一日也不知道怎么死的!”说得那几个丫头脸上都是一阵发白。
凤姐因骂了两句便不乐意再说了,从前她管着家的时候,一向是和王夫站同一条阵线上。那时候对赵姨娘这等下流狐媚子是一个眼神都看不上的,说话时也常指桑骂槐夹枪带棒。如今瞧着她院子里的丫头这样的懒散不知所谓,心里又生出几许同情来。
不等凤姐问话,就听得身后一阵香风,回头看时,正是赵姨娘红着眼圈儿来了。
赵姨娘才王夫那里吃了挂落,心里正是又委屈又怨怒的时候,谁想往自己这里来了,又见着这么一个厉害物堵门口。心里一阵不是滋味,口气便有些不好,只瞧着凤姐道:“哟,这是谁来了呢!原来是琏二奶奶大驾光临了,这里庙小,怎容得下您这尊佛!”
凤姐听她这样冷嘲热讽的,倒也不生气,只看着她身后的贾环道:“原是来接环兄弟的,姨娘这里就不进去坐了。”
赵姨娘一听这话,便如护崽的母鸡一般张开了双臂,怒目瞪着凤姐说:“这是什么样儿的道理,才太太那里好一通说道,回了院子里又有奶奶的好话等着。们娘儿俩原都是下流胚子,好歹也存了脸面府里,就这么被践踏了,就是一头碰死了也要求个明白。”
凤姐听她越说越不像话,皱起眉头喝到:“姨娘且住口罢,自己也给自己一些尊重!这府里哪一个的脸面不是自己挣回来的,偏来欺负到姨娘的头上不曾?怎么二房的两个姨娘,那些个作死的东西就都赶着到姨娘这里来呢?同样是做姨娘的,且不张开眼睛瞧瞧周姨娘怎么做呢!”
说着,也不管赵姨娘的反应,只对贾环道:“环兄弟,林家表哥让来接过去玩一玩的,若肯去这就和走罢。若要不肯去的,只管留家里,是不管的。”
贾环一听是林泽来接他,心知必是林澜要见他的。抬头看了一眼还傻站着的赵姨娘,便往前走了两步到凤姐跟前说:“自然是去的。”
凤姐便抿唇一笑,“正是这样呢。”说着,便转身走了,也不管赵姨娘如何。
贾环跟着凤姐的脚步走着,又回头看了一眼赵姨娘,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贾琏带着贾环到林府的时候,林成已经上来迎了他们,又说大爷正花厅里头。二便忙过来花厅找林泽,说了两句话不到,林泽就对坐立不安的贾环笑道:“环兄弟,澜儿就东边儿的屋子里呢,让领了过去。”说着,便对白果看了一眼。
白果意会,便上前福了福身,笑道:“奴婢带您去罢。”
贾环忙起身辞了林泽和贾琏,就跟着白果去了林澜那里。
林泽看着贾环的背影,直到他出了花厅,才垂着眸子笑道:“琏二哥,今儿个既来了,少不得咱们也要说几句话的。”
贾琏一听,不由自主地就把腰给挺直了。瞧着林泽慢慢儿地撇着茶沫子的动作,明明云淡风轻的,可也不知道怎么着,听他这样的口气这样的神态这样的动作,贾琏就是觉得心里有点发虚。
林泽勾着唇角微微一笑,想到贾赦信里的话和林如海寄来的家书,只笑道:“琏二哥,从前贵府上住着,也是能体谅难处的。镇日里外头跑着庶务,阖府上下都全赖着一呢。当真辛苦极了,也是极佩服的。”
这话真真儿地是戳中了贾琏的小心脏。
可不是么!那贾府里头,就不说不成器的宁国府了,单说荣国府里,大老爷贾赦是个不管事儿的,就是想管那也轮不到他来管呀。二老爷贾政看着是个有能为的,可是真实情况怎么着呢?镇日里头就知道养着一门子的清客相公,每日里谈学问道的,那日子过得倒忙碌的很,却没给家里做过半点贡献。
要说家里最有本事的,那得是二房里的长子贾珠。年纪轻轻地用功读书,好容易中了个举老爷,谁想娶了妻还没等孩子生下来呢,就已经撒手寰了。最被寄予厚望的那是宝玉,每日里被老太太嘴里含着怕化了,手里捧着怕摔了,打不得骂不得,三番两次地气得二老爷拿起了家法也下不来手。为什么呀?因为上面儿有老太太和二太太护着呀。
所以呢,家里的庶务,两个老爷是不管的。那些个庶子就别提了,更是上不了手。家里能为着跑腿的还真就只有贾琏自己一个!
不然怎么说呢,有的时候,很多事做着也不觉得怎么辛苦。偏偏有体谅的苦处了,反而就受不住了。那心里的委屈呀,就像是平时都藏了瞧不见的地方,现有了一个发泄口,迅速地就溃堤了。
贾琏显然就是这么一种。
他之前为贾府跑前跑后的,那还真没觉得“辛苦”二字,左右也是为着个本分罢了。可现下被林泽这么一说,那鼻子就有些发酸。可不是么!老太太偏心偏的都快没边儿了,哪家的男孩子养到j□j岁的年纪了,读书读书不行,做事做事也不成的!就是他像宝玉这么大的时候,知道读书考科举这一条路是废了,那大老爷还知道给他快快地寻个事儿好磨练磨练他的性子呢。
林泽一看贾琏的神色就知道贾琏心里正委屈呢。可是林泽一点都不打算劝,也不为什么,要是劝了,那什么时候才能达到瓦解敌内部团结的目的呢!
见贾琏思考得差不多了,林泽这才笑着把话题一转,说起了贾家和薛家目前最关注的问题:“琏二哥,怎么听说薛家大爷好像是进了五城兵马司衙门?”
贾琏一拍大腿,只咬牙切齿道:“可不是么,净日里也不知道干了什么事儿,竟被五城兵马司的给逮住了。这里是一头怒火,想着亲戚一趁歹搭一把手,只是家五城兵马司衙门是什么地方,哪里肯给这个面子!”
林泽便低低一笑,道:“薛家既有银子,难不成连个都捞不出来?”
贾琏轻哼一声,“纵有银子能通天,却也架不住这薛大呆子得罪了不能得罪的呀!”说着,见林泽脸上似笑非笑的,贾琏只以为他是从外头听说的,便只低声道:“林表弟是不知道,那薛大呆子也不知道干了什么事儿,竟得罪了王爷!”
“哦?”林泽挑了挑眉,像是来了几分兴趣,勾着唇笑道:“是哪一个王爷?莫不是京城里最有脾气的忠顺王爷?”
“嗐,若要是忠顺王爷,咱们还能说上几句话呢!”说着,只叹了一口气说:“林表弟怕不知道呢,这京城里有一位王爷,那是世袭罔替的爵位。纵如今瞧着不像以前那样势大了,可皇上照样儿是信任的。再有了,那北静王爷向来是脾气最好的,从没和红过脸。所以才说呢,也不知道薛大傻子干了什么事儿,惹得北静王爷着了恼,竟要五城兵马司衙门的李指挥亲自押了薛大呆子。”
林泽像是听得十分津津有味的样子,见贾琏说罢,还不忘点了点头,附和几句说:“正是了,来京城时日虽短,却也知道这京城里到处都是贵。不然怎么说呢,天子脚下,和别处自然是不同的。”
一句话说下来,让贾琏也更恼了。
这段时日为着薛家的事儿,他不知道被王夫明里暗里批过多少次。就连凤姐也都跟着遭罪,每日里老太太那里请安,不消两句话说下来,就得承受着老太太和王夫冷冷的目光和薛姨妈哭天抢地的嚎哭。气得凤姐当真头疼了两三日,恨不得真的就一病下去再不去请安才好呢。
林泽见贾琏不再说话,便也笑道:“琏二哥,倒想到一事来,许能帮上的忙呢。”
贾琏忙道:“什么忙,林表弟说来听听。”
林泽便笑道:“听说王子腾大如今升了九省统制,不如写了信要他帮忙?”
贾琏便叹了一口气说:“这事儿也不独林表弟想到,也早登门去问了。只是如今他外面,又不京里,到底远水解不了近渴。”这话可不假,自打薛蟠出了事儿,薛姨妈急得嘴上都烧出了一溜泡,为着薛蟠是把能求的都求了,第一个想到的是王夫,知道薛蟠进了衙门,那想到的可不就是王子腾么!
连夜写的信寄了出去,可却没有半点的回应。薛姨妈急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连着宝钗也为着这事儿一起心急如焚的,整个也消瘦了一圈儿。只有宝玉瞧着才会说出一句:“貌比病西子。”的话来,差点没让宝钗也气得赶他出去。
林泽却只笑道:“王大虽外头,可京里未必没有女眷留守的。再有了,凭着她们姑嫂的情义,难道王夫就不帮衬一把么?说出去也不大好的。”
贾琏闻言,心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林泽一语点醒了他,把火苗引到王家身上,那就和他们都没关系了。既然贾赦让他想办法把贾琏摘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比贾琏更靠谱的了。这点上来说,可没有谁比王子腾更合适了。
贾琏坐那里自己思考着,林泽也不着急也不催他,只由着他。心里却想着,等明日还得去水溶那里一趟,啧,好歹不能让薛大呆子这么轻易就出来罢!
贾琏林府待了大半日,等到贾环和林澜一起过来的时候,才站起身笑道:“小林表弟,好久不见呢。”
林澜小脸一扬,笑眯眯地说:“琏二表哥,也好久不见了。”
一句话说得身后跟来的几个小厮也都笑了。贾琏见了,略有些惊讶,指着那几个和林泽差不多年纪的小厮问:“这几个从前也未曾见呢。”
林泽笑着没说话,就听林澜笑道:“琏二表哥不知道,也是个大啦。是大就要有小厮跟着的,哥哥给寻来的,琏二表哥瞧着好不好呢?”
要给贾琏说,林泽也太宠自己的弟弟了,这待遇,就他长房长子的,那也没轮的上。可瞧着林泽温柔含笑,林澜翘着鼻子挺着胸的样子,贾琏眼中带着几分羡慕地笑道:“那是哥哥疼爱呢。”
林澜一听,便小跑过来拉住了林泽的胳膊一阵撒娇。林泽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这样淘气,环兄弟还呢,给环兄弟瞧着了,看他笑不笑话。”又对贾琏和贾环笑道:“不如晚上就这里用饭好了,左不过也就多两双筷子的事儿。”
贾琏只笑着推辞道:“都来了这半日的功夫了,再不回去也不好的。下次再来也就是了。”又对贾环笑道:“环兄弟,咱们这就告辞了罢?”
贾环便也笑了笑,和林泽告辞。林泽笑着点了点头,唯有林澜嘟着嘴有些不大开心,见贾环要走,还亲自送着贾环到了门外。两个孝子拉着手好一番亲热说辞,又说到何时何日再聚着一起玩啊什么的,听得林泽都有些失笑了。
看时候的确也不早了,还是尽早让长安驾车送了他们回去。一回头,就见林澜瘪着嘴看着马车渐行渐远,林泽便笑道:“怎么了?又这副不开心的样子,难道是环兄弟欺负了?那下次再不许他来了。”
林澜忙道:“才不是呢,哥哥别乱猜!”想了想,才说:“只是觉得环哥儿好可怜,他那里又没同他一起玩,又没和他一起看书猜谜玩游戏的,多没意思呀。”
林泽笑着拉起林澜的手进了门,一边走一边笑着说:“环兄弟有他该做的事情,他那府里是艰难了些,等他大些就好了。”只是说着这话,心里却是说服不了自己。按照王夫那性子,能容得下庶子才是稀奇了。怕是贾环年纪越大,反而越发地处境艰难啊。
林澜皱起了鼻子,只嘟哝说:“不喜欢那个二表哥。”抬头,拉住林泽的袖子说:“不喜欢那个叫宝玉的二表哥,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好。”
林泽“噗嗤”笑出声来,只觉得自家三兄妹对那个凤凰蛋都看不上眼,也忒默契了些。便摸了摸林澜的发顶笑道:“谁逼着喜欢了不成?”
林澜便苦着脸说:“环哥儿说的。他说,府里上下都喜欢宝玉一个,纵是不喜欢的,也要做出喜欢的样子来。否则,是要被说道的。”说着,便把眉头一皱,只说:“可是就是不喜欢他,就不喜欢就不喜欢。”
林泽听着林澜所说的这一番话,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贾环身为庶子,处境艰难常难以得见。那贾家外表光鲜亮丽,可内囊却是腐臭不堪。所谓的通灵宝玉,其实也不过就是一块顽石罢了。然而因着贾家掌权上位者的欢心,底下的无一不讨好卖乖,把贾宝玉捧得高高的,身为庶子的贾环,自然只有低贱到泥土里的份儿了。
难为他小小年纪,已经懂了这样的情冷暖,世态炎凉。
第二日,林泽悄悄地使去沈宅送了信,言明是给水溶的。自己却老神地待府里,只等着看好戏罢了。水溶接信之后的想法也不必细表,只看他哭笑不得的样子也就知道林泽又使什么坏心眼了。但是谁让林泽的靠山大呢,水溶笑眯眯地把信拢进怀里,对着椅子上脸色黑如锅底的某挥了挥手,就回了自己的王府。
果然,没等多久,水溶府上就有王家的带了好些个大礼来说情讲理。水溶只推说身体不适,也不肯见。这可把王子腾急坏了,他摸不清水溶到底是真补是假病,但是家王爷向来是个好说话的,这么个时候突然这么难伺候了,定然是有原因的。
王子腾心里把薛蟠反反复复地给骂了好几遍,可是到底是自己的亲外甥,见死不救他也做不出来,只好又派去打听。
这一打听可不得了,北静王府上有话传出来说,当日北静王微服街上,那薛蟠竟当街辱骂王爷。气得王爷血气上涌,差点没被他气坏了。幸好后来五城兵马司的李指挥来了,把薛蟠这浑给押走了,否则还不定让王爷气得怎样呢!
这一番话说来,把王子腾吓得不轻。只想着薛蟠这样的性子,再不好好地收敛,必有他死的一刻!只是现下当务之急,还是先把给捞出来再说。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王子腾深深地觉得把薛蟠教养成现这样儿的原因归根结底那还是薛姨妈那里。
若不是薛姨妈太过于溺爱薛蟠了,岂容得他这样无法无天!真把京城也当成金陵了不成,一应事情只以自己的性子来使!
去北静王府探病的也多了起来,那些个和王子腾私交甚笃的官员去时手里大包小包是想说情的,那些个平日里就看不惯王子腾作态的官员也是大包小包上赶着去落井下石的。可这些官员无一例外,都被挡了门口。家王府的管家说了,王爷身子很不好,就等着要解气呢!
哎呀,这一下可不得了了。
王子腾听了这消息,连夜就从外头赶了回来。这事儿虽说是打从薛蟠身上起的,可既然如今是他接了这茬子事儿,那王爷岂不是就要把帐算他头上了么!
这么一想,王子腾冷汗都要下来了。
水溶还算是给王子腾面子的,听着王子腾那种谨小慎微的口气,最终只叹息一声说:“到底是年轻不知事的,也不怪他。哎,说来倒是李指挥有些小题大做了。”
王子腾忙道:“王爷切不可如此说,都是下官的外甥冒犯了王爷,王爷大大量才不和他计较。等见了他,必要带他亲自来赔罪的!”
水溶歪榻上,一脸的苍白容色,听得王子腾这样说,只无力地挥了挥手,道:“很不必如此了。只好好地说上几句,要他有个怕处,日后便不会再犯了。”又轻轻地咳了几声,便对身边的一个婢女道:“拿了的帖子,去给王大,要门房上的亲自套了马车送王大去五城兵马司衙门。”
王子腾忙道不敢。接过了水溶的名帖,千辞万谢地去了。
等见了薛蟠,只见他面容肿胀,口角流涎,身上的衣服早已经破烂不堪,更有下.身的裤子,揉作一团,还伴随着一股子臊臭。王子腾皱起了眉头,对一同过来的李仁甫道:“这便是们待的法子?”眼见着薛蟠受着这么大的罪,纵没有被用刑的痕迹,可王子腾心里也十分恼怒。
李仁甫却不买账,只凉凉地说:“当街辱骂王爷,本官不曾对他上刑,已经网开一面了。怎么王大,还有什么话,不如向王爷当面说说?”
一句话说得王子腾胸口气息郁结,恨不能怒喝一声。只是他也知道,此刻是五城兵马司衙门里,这是李仁甫的地盘,李仁甫和他向来又没有什么交情,自然也不会卖他这个面子。当下便对身后跟来的小厮说:“扶了薛大爷出来,咱们回去了。”
那几个小厮便忍住恶臭,过来扶起了薛蟠。才一起身,王子腾就发现薛蟠四肢无力,眼泡水肿,显然是受足了惊吓竟有些痴呆的样子。便狠狠地瞪了一眼李仁甫,大步出去了。
李仁甫看着王子腾挥袖而去的背影,无声地勾起了唇角。
“大夫,您瞧着他这是怎么了?”王子腾一见大夫出来,立刻就迎了上去。
只见鬓发花白的老大夫捻了捻胡须,只叹道:“哥儿怕有些痴呆之症,像是被吓得很了。也没有完全的把握根治,再有,哥儿□溃烂浮肿,日后于房事上,怕是有些……”说着,便止住了话音。按着老大夫的想法,这都已经痴痴傻傻了,以后房事上就算是□健全的,怕也不一定能做得出来。现下连□都溃烂得那样,哎呦呦。
王子腾一听,脸色便很不好看。才要送了大夫出去,门房那边就有一个小厮过来回禀说薛姨妈坐了马车和王夫一起过来了。听得这话,王子腾脸色更差了。
“的蟠儿啊,怎么就成了这样!看看妈妈呀,蟠儿呀……”
薛姨妈一个劲的嚎哭让王子腾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一只茶杯立时就地上摔了个粉碎,把薛姨妈和王夫都吓了一跳。就连床上躺着,有些半不省事的薛蟠也抖了一抖。就听王子腾怒喝道:“闭起的嘴,现知道来哭了,当初去哪里了?若非一味地溺爱他,他今日如何闯得下这样的祸事来!”
薛姨妈便哭道:“哥哥这话说得是什么个意思,一个妇道家,蟠儿的父亲又走得早,留下们孤儿寡母的如何是好呢!”
王子腾恨恨道:“当初妹夫时就常说,不要一味地娇惯蟠儿。如今可好,宝钗眼瞧着是能进宫小选的年纪了,又有内务府的打点,什么事情不是一应万全的。偏蟠儿闹出一遭命官司来,剥夺了小选的名额,只以为是个好事不成?”
说着,又摇头恨道:“如今也有脸哭,蟠儿变成今日的样子,都是的缘故。”
一句话说得薛姨妈涕泪横流,扑薛蟠身上几乎就要哭死过去。
王夫旁坐着,听王子腾一句句地数落着薛姨妈,心里也有些惴惴,便对王子腾道:“二哥,如今可怎么好呢。蟠儿这样,终究也不是个事儿。既然大夫都说没法子,难道咱们不管么。”
王子腾便皱眉道:“倒是偶遇过一位大夫,是个妙手回春的神医。只是不知道,蟠儿有没有幸能遇得上了。”
薛姨妈忙止住眼泪道:“哥哥说的是哪一个神医,再多的钱也肯花的,只求治好蟠儿!”
王子腾冷哼道:“还以为银子能通鬼神不成?也不看看蟠儿现的样子!那神医最爱云游四海的,如今还不知道去哪里寻他。只记得他依稀说过要去哪里的,如今正要去巡边,说不准就能遇着。”
说着,又看了薛姨妈一眼,只冷笑道:“若要蟠儿好,须得舍了他同去。若要他留下,说不得一辈子也好不了的。”
说得薛姨妈又低泣不止,只哭着伏薛蟠身上,几乎要哭死过去。她既不肯要薛蟠离身,却又想要薛蟠裁,只是京中大夫对薛蟠都束手无策,纵是拿着贾家的名帖请了太医瞧过,也都是摇头不肯再看的。薛姨妈一想到要把薛蟠叫王子腾带走,心里便有如刀割一般。
王子腾见她这样,只冷哼数声就要拂袖而去。王夫忙拉住了,只说:“二哥也别生气,到底她膝下只得蟠儿一个,偏疼些也是有的。”
这话却像是点着了爆竹,王子腾便指着王夫的鼻子喝道:“还有脸说这话,待要问,宝玉如今都长到j□j岁的年纪了,还事不知的。读书读书不成,学武学武不行,倒要说说,日后他靠什么安家,靠什么立业!”
王夫被王子腾这样一说,很有些脸上挂不住的意思。按照王夫的想法,宝玉纵一辈子不显达也无不可,反正有老太太上面照顾着,又有贾家这么大的家业撑着,难道还能饿着宝玉不成?可听着王子腾一番话,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那里薛姨妈渐渐地止住了哭音,只对王子腾福了福身说:“哥哥是为着蟠儿着想的,再没有不知道的时候。只是心里有些舍不下他,还望哥哥好生地照顾他。”
“这点不必说。”
薛姨妈眼圈儿一红,又道:“是个妇道家,再怎么拘着他也是不能够的。待得他好些了,只求哥哥帮管教一番,也是们兄妹间的情义了。”
王子腾听她这样说,心里不免也勾起了兄妹之情,只叹息一声点头应下了。薛姨妈又看顾了薛蟠几日,终究因着王子腾事务繁忙,不能久待,只好垂泪送行。眼见着马车越行越远,薛姨妈的泪水也止不住地流下。
“这事儿倒是巧得很,也料不到那薛大呆子这样的不济。”
水溶笑着擦掉了脸上的荷花粉,又向林泽笑道:“怎么着,这薛家和王家送来的东西挑挑拣拣的,也该剩些好的给罢?否则,岂不是白白地演了一出戏却什么都没落着么!”
林泽白了他一眼,把那一叠子厚厚的银票锁进了随身带着的小箱子里,只笑道:“一个王爷,什么好的没见过没用过,偏着眼这些个不值钱的东西上面。”
水溶听了更想笑。这话说得正像他不讲理一般,岂不知道,就眼前这,一来府里,就把王家和薛家送上门的礼物都翻了一遍,精致好玩的要带走,真金白银的要带走,有趣的好吃的也要带走。哎呦呦,真跟个土匪是没差别的,也不知道林如海是怎么教养的,怎么把个林泽养成这样一个性子来。
“这薛家还真是个暴发户。”数了数手里的银票,怪怪,足足要有三四万两罢。再瞧瞧那行子里装的东西,哎呦,居然还有些字画古董的。真不像是薛家有的东西。
水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箱子里装着一幅字帖,正是宋徽宗的宋金体墨宝,便笑了笑说:“这薛家倒有些雅意,虽则是商户出身,可听说他们家姑娘也有些个意思。”
林泽冷哼了一声,见水溶看向自己,便笑道:“哪一家大户的姑娘不是养深闺的,难道还有整日里把姑娘拿出来说道的不成?”
水溶便笑了笑,说:“哎,不知道,那贾家有个叫贾宝玉的,听说是衔玉而生,有大造化呢。可是瞧着不尽然罢,微服出去撞见过一次,听他和冯唐的儿子说起家里的姐妹,那叫一个不避讳。”
林泽一听,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这大嘴巴的贾宝玉,真是见天儿的不给省心!
瞥了一眼水溶,林泽似笑非笑地说:“怎么?瞧上薛家姑娘了?”
水溶笑着啐了他一声,才说:“那薛家姑娘有什么,听着贾宝玉话里提到的,那个‘林妹妹’才是真绝色呢。纵是慕少艾的年纪,也是要去求那‘林妹妹’的。”说着,还不怕死地给林泽抛了个媚眼。
林泽冷笑了一声,抬手拿起宋徽宗的墨宝就往水溶的脑袋上一磕,狠狠地骂道:“就凭也惦记妹妹,不怕揍!”
等林泽卷走了大半的好东西,被砸得脑袋发晕的水溶才回过神来。
啊呀,可不是么!那什么“林妹妹”的,又是贾宝玉的亲戚又是妹妹的,一定是林泽护得紧紧地妹妹了!哎呦,他怎么就这么上赶着作死呢!
与此同时,贾家也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执。
大老爷贾赦坐椅子上,一边看着王夫不好的脸色,一边对同样脸色不大好的贾母道:“老太太,儿子也不是无理取闹,这下跪的奴才正是二太太的陪房,家里那钱财,可比咱们做主子的都多。他一个奴才秧子,哪来的这么大能耐,这才多少个周年呢,就攒了这么些体己银子,说出来要谁谁都不信啊!”
王夫怒道:“大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贾赦冷冷一笑:“没什么意思!只想把这公帐给查明白了,别不明不白地整日里喊着‘寅吃卯粮’,偌大的一个国公府,怎么自从二太太嫁进来以后,就花用的这么快了?”
说着,便怒喝道:“这个瞎了眼的黑心混账奴才,还不快把话从实招来!”
且说那下跪何,却要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