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管住的猫头鹰，——又来了,又是那该死的信——”
早餐,弗农姨父咬牙切齿地走进门,把一叠报纸、包裹和牛奶拿进屋。其中,他嫌恶地抽出一封厚厚的,套着国际航空标签的大信封丢给哈利。
“每周一封,瞧瞧,国际航空托运,”他的姨父粗声粗气,带着恶意眯着眼睛说,“能认识什么国外的,还是那种国家,”
哈利早已习惯了姨父一家对他没有任何好脸色。达力表哥脸上还挤着肥肉,试图好奇地追看那封信，佩妮姨妈则紧紧抿住了嘴唇——但哈利丝毫没有理睬他们，甚至连反抗的话也没说，拿到了信件便蹬蹬蹬上楼跑回了房间。
楼下传来了不爽的叫骂，但这一刻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一边径直跳上床，一边隔着淡淡的阳光，猛地拆掉国际航空的厚信封，看也不看丢到了一边。
偌大信封，依旧只有几张明信片。
但那几乎让看不出来是明信片。或者说，明信片上的“中国”感或者“第三世界国家”感，强烈地压过了明信片本身的存。图案是铺张的红色年画，画中小系着红领巾，举着意味不明的红色标语，质感像是六十年代。起码哈利从未不列颠见过这样的明信片。
哈利：
从长江中下游乘轮渡出发，一路经过漫长的三峡，水流湍急，两岸的景象不可言说。中国古代的诗讲“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但那是顺流而下，从白帝城到江陵，一日间便可抵达，与又有不同。然而时隔千年，看着江上竹排与水间白鸟，还有那两岸的乌啼却都是不曾变化的。一到了夜间，江月照，衬着陡峭湍急的水势和两岸起伏的山脉，更有一种孤独凄清的美景……
……
如果有机会的话，也许也可以来看看。不列颠没有世界上最长的河流，也没有那种复杂而孤独的景象。
将四川停留几日，那是一个少有的盆地，气候与别处也有所不同。到了当地，再给寄当地的明信片来。大城市发国际邮件总是要快一些——这里离欧洲万里之遥，途中多种不便，哪怕是猫头鹰也未必比麻瓜的飞机要快。
又及，或许将很快回来。
一看到赫敏那标志性的，全年级独一无二的，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勾着字母，像小学生似的写得有些怪异的字迹，哈利便忽然觉得放下心来。他翻来覆去把那几张明信片看了又看，忽地心里又浮起一丝惆怅。
他从床底下抽出一个纸盒子，把所有的明信片都倒出来，码床上。
——最新最时尚的一张，印着东方明珠，下面写着1991，shanghai；
——式样最壮阔的几张，绘着万里长城，一眼看去像龙盘踞山岭上；
——最标志性的几张是北京的古代皇宫，还有各式传统东方年画……
——还有上上周寄来的，纯粹是青山绿水的风景明信片，美是很美，只是他不知道是哪里。
——最强大的，则应该是某一张疑似麻瓜的卫星发射照片的……要知道，巫师还没有发明宇宙飞行器呢……
每一张明信片他都已看得烂熟于心。
加上这次的，统计二十七张。
六张信封了。这是第六次。
哈利很怅惘地把那些明信片排一起。赫敏远隔重洋，每换一个区域便当地买下明信片并统一寄来，一路写下各种风景见闻，洋洋洒洒引经据典看得让各种不明觉厉。但赫敏，却丝毫不说她跑去中国干什么。
更怅惘的是，他根本就没法回信。直接用邮局回吗？赫敏中国是旅游，根本就地址不定。让猫头鹰飞去中国找她吗？海德薇会累死的。
更更怅惘的是，他一整个暑假，只能翻来覆去看这些信。其中有些话，他翻来覆去地看着简直都要会背了！
因为整个暑假……不知为何，他所有的朋友，都没有一封信给他——一封都没有！
哈利看着墙上的日历，六周了，仅两个多月的暑假，就这样过去了一半，可是……说好的酗伴们呢？！他盯着窗外，盼着罗恩纳威德拉科家或者不管谁家的猫头鹰能飞来捎来些许问候，都快盯出病来了……
——信呢？！信呢？！哈利望着唯一能收到的居然是通过麻瓜渠道发来的信件，蹲德思礼家的床上，心中万千草泥马忧伤地狂奔而过。
而此时此刻，赫敏正好从轮渡上下来，循着小路，慢慢走向绵延的远山。此间鸟鸣山幽，迹罕至，空气中泛着既熟悉又不熟悉的气息。
说熟悉，是语言、传统文化、漫长的历史和地大物博的美景……
而说到不熟悉——她心里便不由得叹了口气。
一路走来，她先香港下了飞机。从飞机往下俯视，那里的气象绝不一般，可谓龙盘虎踞，而且“龙”“虎”之象的密度都大得可怕……能想象无数个来自世界各地不同的龙虎聚集一起么？能想象无数不同类型的机缘造化与孽缘气象纠缠一起么？——下飞机以后更恐怖，浅水湾左一个欧洲巫师右一个南洋咒术师，铜锣湾里道士排队等公交，中环路面的井盖下蹲着脑门上贴条的僵尸，兰桂坊里吸血鬼和狼把酒言欢俨然天下大同，更诡异的是庙街夜市路上还有教廷骑士团的……至于闻名世界的九龙城寨，里面似是三教九流各路精怪不少，远远看着便觉妖魔之气冲天，足足染红整个九龙区，外面却堵着一大票港督府的麻瓜们，手持警棍喇叭等费力劝说拽们同意拆迁……
若这是一场说走就走随心所欲的旅行，赫敏一定会爱上这座城。仿佛连接着过去到未来、融合着国内到国际；混杂着最釜的红尘、也保留着最清冷的道心；最盛的繁华生长于这个亚洲边缘逼仄狭窄的小小渔村，香港有着让沉迷其中无可抗拒的气质——
若就此停留这里，她一定会此修行，所谓醉卧红尘，大隐隐于市……
然而，真正令她感到不熟悉的，是她要找的——不这里。
——从名流权贵、文豪客云集的半山，到最贫困的深水埗；
——看过湾仔街头遍地刀光的黑帮斗殴，看过兰桂坊里的醉生梦死；
——走过街角安静的漫画店，和戴着眼镜的学生一起，手捧一杯奶茶，对面是打着黄飞鸿招牌的咏春武馆……
——帮道士们给僵尸贴过封条，和巫师们搭过话，陪神父聊过天，帮悬妖买过蛋皮虾饺……
但是，没有能回答她。上天入地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凤凰的踪影。
“凤凰？几千年前就没了吧。”勉强看起来最靠谱点的悬妖一边咬着滚烫的蛋皮一边说，“现末法时代了啊，们修行都不容易，别说这种老祖宗级别的了。喏，不如看看今天的《明报》，找上面登的小说安慰一下，最近是还珠楼主经典怀旧系列哦。或者下碗面请吃？”
赫敏心中失望，便踏上了去往内地的道路。却不料，这场失望之路，才刚刚开了个头。
一道香江，海关内海关外，霍然是两样的气象。她掩了自己行迹，从广东云贵一带一路往上，古老如大理古城，其中麻瓜少数民族倒是喜欢凤形图腾，却丝毫没有看到一点凤凰踪迹；她看过以笛音催动长蛇起舞的召唤师，也见过饲养蛊虫的蛊婆——与前生相比，召唤师一流仿佛此地更染上了蛮荒、孤僻的色彩，比巫师被排斥得更甚。
然而这些都仿佛如繁花浪蕊，丝毫不能真正映于心中。最后赫敏匆匆赶到广西，踏遍那出世绝尘的青山秀水，空对着江中竹筏与呦呦白鸟，心中长叹：“烧鸡啊烧鸡，说桂林山水甲天下，这样的山水也不，那会跑到哪里去呢？”
反其道而行之，赫敏撇下秀丽江山，径直去了最繁华的大城市——上海高楼林立，行时尚，虽然此时比香港要差得远得多，却已经可以看得出未来几十年崛起的气象。
这里也没有凤凰。倒是有一些道门中，有组织有纪律地占据了摩天楼顶的避雷针，纷纷领号排队准备渡劫。
她心里焦虑更甚，匆忙中北上，从首都一直抵达古都——千年古都的长安城啊，仿佛满城都是公卿勋贵的幽灵窃窃私语，神兽镇守着四大城门，三百年以来无生战乱。
站钟楼上往城下看，远方的夜色中隐隐燃着高高的红灯笼，似乎就要千年百年地燃下去了……这里也许不是最富贵的城市，也不是最位高权重的城市，不是最秀美婉约的城市，但这一定是世界上最有优雅贵气的城市。
说凤凰凤凰止阿房，阿房宫还是那个阿房宫，可烧鸡也不这里。
赫敏茫然地望向西北远方，一个月以来，沿途一点都不放过，灵识几乎就没有收起，千里奔袭踏遍半个中国，却丝毫没有看到半分烧鸡的影子。
——再往西北走便是昆仑了。可烧鸡的性格不会喜欢那里的，那气候太孤绝了……
最后，等哈利收到第六封明信片时，赫敏站满目清幽的巨大绿林间，幽幽叹道：
“烧鸡啊……喜欢最嫩的潇湘竹叶，全世界最好的竹林就这里了。如果不这里，还会哪里呢？”
迈着从心底疲惫到脚下的步伐，赫敏缓缓走漫天盖地的竹林里。一路看过来，麻瓜们破坏环境得厉害，若非为了养大熊猫，此间不仅无养护种植，大半天然竹林只怕也要被砍伐掉。
卧龙，何其好的名字，可龙卧于此，凤呢？
山林间幽静惊，时时传来细微鸟鸣。她放开灵识努力搜寻，受那充沛的金丹境灵力吸引而来的却只有黑白熊猫，大大小小跟她身后满地打滚。
赫敏几乎是心里要彻底失望了。奥利凡德说六十年前凤凰破空而去，莫非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凤凰？可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自己的本命凤凰又会去了哪儿呢？以空间奥义破空离去，莫非去的也不是中国……那又会是哪里呢？
——一路走来，真真踏满山河皆不见……
然而，就身心俱疲之时，她忽然觉得衣摆被扯了一下。
低头看去，一只大熊猫黑着眼圈，很无辜，很傻，很胖，很笨地看着自己……
赫敏心里一叹，弯腰下来：“有什么事吗？”
从长江下游溯游而上时，她曾丹江口停驻，上过武当山拜会三清。然而那里并非清修之地，早已染上诸多尘嚣，道门中言毕便喟叹不已：“末法时代了，末法时代了啊！们东方修士何以衰落呢？皆因东方不重灵根而主道法，而们西方巫师重的是血脉力量。是以现地球灵脉日益稀薄，辈的生存空间便低了。”
赫敏心下叹息，想起前生，却不知前生修真界的情况如何。问起凤凰下落，诸皆说不曾听过。
——“辈修行之，总要不断向上飞升，焉能长期留一界？九天凤凰乃是上古洪荒时便有的生灵，以凤凰之能，怎会长久留们这一位面呢？”道长叹息道，“洪荒时期道法昌盛，金仙满地，而封神之战一役后，上古大能要么沉沦蹉跎，要么便各自飞升去了其他位面。”
——“沉沦蹉跎者，却不知道——臂如那国宝大熊猫，原本不是如此的。洪荒之时，它乃是盘古一脉的通天神兽，自有一番天地神通。可封神之战何其残酷，最终截教一脉没落，战争之后，它们也变成今日的样子，灵智打回原形，懵懵懂懂，重归混沌。”
她想起当日三清殿下的话，再看看眼前熊猫——那黑白团团浑身上下还是有一丝灵气的，只是气性惫懒如斯，哪里看得出一点曾掌握天地神通的模样？
此情此景，身为修士，怎能不教心中恻然！
然而，那熊猫却懵懵懂懂，呆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出厚厚手掌，亮出了一枚小的东西。
赫敏一看，便是心中一惊——养魂木！
踏满山河皆寻不着，居然会到了这里！
她沿途走过无数大好河山，也有为哈利寻求养魂木以解决他额上残魂的意思——然而，区区一枚养魂木竟然如此难找，从三教九流汇聚的香港到远离尘世的三清殿下，皆说没有。
原因无它，这养魂木需要千年以上的沉香木，加以特殊的手段封印炼制，并温养九百九十九日，才可成形。过程固然有些繁琐，可修真界这类东西早已大规模量产，因为每个山门都有鬼修，大家都要用，自然花点灵石就能买到——可是，这里她买不到！无外乎都哀叹，末法时代了……
买不到便买不到吧。哪怕是千年沉香木，材料也难找——可她各种费力，也总算找到了一点，反正也只要一小片都足够，她都打算自己带回去炼制了，无非是让哈利等上三年。
可如今，竟然这般踏破铁鞋无觅处——难道早已有知道她的意图？！
赫敏神情惊疑不定，柔声问：“谁让来的？”
熊猫又呆了好长一会儿，才歪着头，慢吞吞地带着她，绕林而过。
远方汨汨流水声愈发临近了，似乎有杏经过。赫敏跟着熊猫七转八转，最后越过一大丛厚厚树荫，恍惚间便是柳暗花明。
面前是一方不大的山谷。杏潺潺地流进谷中深潭，潭水清可鉴，十足幽静。
然而，谷边山壁上，却赫然插满了剑！
寒光凛然，形制各异——
——潭水中央，竟赫然站立了一个！而且，竟是个金发白肤、白色法袍的西方……
赫敏心中警铃大作，此绝非此间物！竹林，剑谷，这般对西方而言违和感十足的画面，为何他身上一点都不突兀？而自己金丹境的灵识探出，竟也查探不到此分毫底细！他身上居然无丝毫灵力波动，很可能已达返璞归真之境，比自己足足高出数个境界！……
那抬头，冲她一笑，提剑说的竟然是英语：“似乎剑术很不错，不如们来比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