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绿水因风而皱面
“青天绿水，细云轻薄，别有一番风味。”秋染襟说着，拿起身旁的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
苏清梦翻了个白眼，坐在这画舫里，哪里来的这许多风景。
“武夷大红袍。要不要尝尝？”秋染襟随手替苏清梦倒上了一杯，唇角微勾，潋滟的湖光穿过纱帘映在他的发梢，苏清梦恍然的看着，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幢幢月影飞玉楼，红帐软罗裳霓虹，碧绫环空，经年一梦，醉拥美人情正浓，红绡寸寸……”
出神间，女子柔媚的歌声携着娇柔绮丽的琵琶曲传来。冶艳靡媚的歌词，绵绵缠骨的婉唱，随着曲符延展，应是柔情万缕，缠绵悱恻，却无端多了一份苍凉，缥缈得似那水中月，镜中花。
苏清梦一愣，不由得将头探出小窗外，只见一艏素雅的画舫正从河道相反的方向驶来，轻纱曼舞中，隐约可见那舫里有两人对坐，一男一女，女子的手上似乎抱着一张梨形的曲项琵琶，虽然容貌看不真切，可从那端坐的姿态，散发的气度，苏清梦便很清楚明白的知道，那个男人便是洛星河！
“想不到在这里也能遇见绮岚！”秋染襟望着渐渐驶近的画舫，笑容明灿。
“绮岚是谁？”苏清梦回头看了秋染襟一眼，又将目光移回了画舫之上，生怕错过了什么。
“是邀月楼新选出来的花魁。花容月貌，国色天香……”秋染襟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苏清梦的神色。
“邀月楼？”苏清梦微微一愣，说起来自己也好长时间没去过了，想不到竟出了这样的花魁，还勾引了洛星河！
苏清梦目不转睛的看着，脸色越发的阴沉，手掌“啪”的一声拍在小几上，霍然起身，黑着一张脸，往画舫的尾部走去。
秋染襟手执雪玉杯，笑容满面的看着苏清梦出了舱，似乎早猜到了她会作此反应。
“船家，把船靠近那边那艘！”
“你啰嗦什么！我让你靠你就靠1
“对……再近一点……让你再靠近一点啊！”
苏清梦急切聒噪的声音从船尾传来，坐在舱内的秋染襟连连摇头，笑容很是无奈。
“扑通！”
巨大的声响传来，岸边还有人嘈杂的说话声，船家似乎被下的不轻，扯着嗓子喊道：“有人落水啦！有人落水啦！”
坐在舱里的秋染襟脸色忽的一变，将手中的杯子猛地扔掉，撩起帘子，快步走了出去。
岸边已围了不少人，三三两两，目光无一不是看着河里那圈扑腾的水花。
“大人……小的拦过了……课这位公子不听……小的又不识水性……”船家一脸的焦急，说话也不太利索。
秋染襟也未细听船家的话，见苏清梦在水里胡乱的扑腾，便知她不识水性，脑中来不及思考，人便跳进了河里。
苏清梦掉进河里的那一刻，心中还念念不忘洛星河，冰冷的河水从四面八方灌来，口鼻被呛的不能呼吸，在湖水沉重的包裹之下，她只能奋力的挣扎，却渐渐的感觉身子越来越沉……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一双有力的臂膀从身后将苏清梦圈住，然后拖着她往河面上游，苏清梦迷迷糊糊的任由他拖着，想睁眼，却感觉双眼生涩，难受得紧。
“砰！”
圈住身子的那双手忽的一松，苏清梦感觉自己被扔在了甲板上，身子似乎已经僵住了，倒是不觉得疼，脑袋依旧很重，躺在甲板上，耳中满是轰鸣，眼睛也朦胧的睁不开。
一双手覆上自己的前胸，宽厚的手掌一下下有规律的按压着，她觉得喉咙忽的一痒，不由得偏过头去。
“咳咳！咳……”
积郁的河水吐出，苏清梦勉强的睁了睁眼。
湿漉漉的衣角映入眼帘，碧空万里，骄阳艳艳。他一袭月白长袍，青丝散落，那样的光晕下，苏清梦甚至看不清他的眉眼，却模糊的觉得此刻的他浓眉微蹙，面色阴沉的看着自己，
唇边漾开一朵笑，苏清梦便心满意足的晕了过去。
一件蓝色的长衫覆在了已经晕厥的苏清梦身上，洛星河伸手将苏清梦拦腰抱起，站起身来，凉眸微移，看着站在舫首，浑身湿透却面带笑意的秋染襟微微点了点头，便走进了舱内。
秋染襟随意的耸了耸肩，足尖一点，一个旋身，又回了自己的画舫，看着船家讶异的神色，勾唇一笑，“船家，靠岸了吧。”
秋染襟上岸的时候，糖罐已经早早的等在那里了，看着秋染襟浑身是水，却依旧气质雍雅的从画舫上走出来，不由得一愣，连忙迎上去，问道：“爷，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难道游河变成了游水？
秋染襟微微一笑，“救了一只……落水的猫。”
秋染襟唇边的笑意神秘得很，看得糖罐一愣一愣的，挠了挠脑袋，还是糊里糊涂跟着秋染襟往侯府走去。
帘幕疏疏风透，一线香飘金兽。
苏清梦悠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睁开眼看着月白色的纱幔和木制的顶板，苏清梦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醒了？”
绘着奇花异兽的丝绢屏风被轻轻移开，已换上干净衣服的洛星河坐在垫子上，抬眸，面无表情的看着苏清梦。
“恩……”苏清梦应着，移目四顾了起来，看样子，两人现在还在洛星河的船上，而自己正睡在一张软榻上。唇角的笑意刚一浮现，脑子里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苏清梦连忙将身上的毯子一提，待看见自己身上也穿着干净的衣服时脸噌的便红了。
“轿子在渡口备好了。既然醒了，就回府了吧。”洛星河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苏清梦红着脸，不敢去看洛星河，有些支支吾吾的问道：“那个……我的衣服呢？”
洛星河闻言，垂下了目光，看着脸色绯红的苏清梦，面色有些不自然了，撇开脸，说道：“绮岚拿走了。”
一句话，让苏清梦原本怦然的心陡然冷却，抬眼看着连目光都没有正视着自己的洛星河，唇边的微笑荡然无存。
缓缓的站起身，苏清梦没有再去看洛星河的表情，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出了船舱。
岸口果然已经有两架轿子等在那里，一青一蓝，颜色素雅，更显大气。
苏清梦走到轿子边，微躬着身子，撩起轿帘，正准备进去，却忽然听见身后的洛星河正和轿夫说话，听来，似乎在交代着什么。
“你不回去？”苏清梦直起身子，微皱起眉头，这个点儿不早了，他还要去哪儿？
“今天耽误了许多时辰，还有事未办。”洛星河如实的答着，残阳的余晖落在他的眼角眉梢，却仍然没有半丝暖意。
苏清梦听着，心头不禁有些泛酸，自己才刚刚醒来，他却又要离开，似乎从来都不愿意为自己停留一般。
“今晚，你就一个人用膳吧。”洛星河说完，便躬身走进了那顶蓝色的轿子里。
苏清梦回了眸，脸上再不是那般笑靥如花的模样，而是淡漠的好似一朵盛开在冰山上的雪莲。
坐进轿子，苏清梦素手撩起了小窗的帘子，但见洛星河颀长的身影坐进了轿子，这才启唇说道，“等他们先离开。”苏清梦微微皱着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是。”轿帘后，轿夫轻声的应答道。
苏清梦静静的看着蓝色的轿子起轿，缓缓沿着河道往下游行去。
见已经有些距离了，苏清梦这才放下轿帘，嘱咐道：“跟着那顶蓝色的轿子。不要太近。”
苏清梦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总觉得洛星河的表情和行为有些莫名其妙，他甚少如此，若是今日没有见到那个绮岚，或许她也不会这般做，可是今日偏偏见到了绮岚，像洛星河这样冷若冰霜的人竟然会和一个女子泛舟河上，苏清梦又如何能够放心的下。
一路胡思乱想着，一直到轿子落地，苏清梦这才停止了思忖。
“小姐……到了。”轿夫说着，语气有些诺诺。
苏清梦撩开轿帘，目光往小窗外扫去，那颗惴惴的心霎时便冻结。
黑底金漆的牌匾上以正楷写着“邀月楼”三字，芙蓉色的灯笼罩散发出微红的灯光，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扮相娇媚，衣着露骨的女人站在门口，笑容妩媚，调笑不断。
苏清梦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一寸一寸的冷掉，一种说不清的失望感在心里蔓延开来，放下帘布，启唇道：“送我回孟府。”
一路沉着脸，无言的回到了西苑，刚进屋子，暖玉便从偏房走了进来。
“小姐……你可让我担心死了！咦？”暖玉本来还在抱怨苏清梦怎么入夜了才回来，但看着苏清梦身着女装的样子，不由得奇怪了起来。
苏清梦没有理会暖玉的询问，沉默的走到了湘妃椅边坐下，可脑子里却是在不断的猜测洛星河此刻在做什么，坐立不安。
暖玉疑惑的看着苏清梦一会儿坐下，一会儿又站起来，面色凝重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还不时叹气。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等了半晌，暖玉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便拉住了苏清梦，狐疑的问道。
苏清梦初被暖玉拉住时也有些不耐烦，顿住了脚步，脑中思虑了片刻，兀的一笑，犹如枯树渐生红花，“暖玉，我现在要出门去。你就别跟着了。”
说着，苏清梦便往内间走去。
“小姐，你要做什么？”暖玉更加疑惑了，也随着苏清梦走进了内间。
可苏清梦却只顾着换上男装，不再理会暖玉的问题。
换好衣服，苏清梦便要迫不及待的出去，暖玉却横档在了门口，气呼呼的说道：“小姐！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要换上男装出门去！不行！我不让你出去！”
苏清梦有些着急，蹙着眉，郑重的说道：“好暖玉，你就让我出去吧。若我现在不出去，我今夜定是彻夜难眠。我虽然一直爱胡闹，可是这一次……真的很重要！”
苏清梦说的极其认真，暖玉也被她这样认真的表情唬地一愣一愣的，讷讷的看着苏清梦，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趁着暖玉出神的功夫，苏清梦微微拨开了暖玉的身子，钻出了房间。
“小姐！”身后传来暖玉的呼喊声，苏清梦却仍旧埋头往前跑。
她是难过洛星河的冷漠，是失望洛星河去邀月楼，可是……她更加想要知道他在邀月楼做什么，想要知道他究竟是喜欢怎么样的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