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错错错
小青迷茫间觉得有人在推她,她困难地睁开眼睛,只见一张绝美的脸满面焦灼,是谁呢?好象很熟悉又陌生,小青用力摇摇头只觉头痛欲裂,这一下反而清醒了不少,只见碧蓝的天空上桃花灼灼,烂漫锦秀,美丽得让人伤感忧郁,我在哪里?
“小青,小青,你终于醒了……”是谁,是谁在这样呼唤我,姐姐………小青用力坐起,只觉头一晕,又不支倒下,有人扶住我。小青挣扎看去,竟是看守灵芝的少女,她欣慰地笑道:“还好,你终于醒了,我都怕你撑不过去呢?”
“你为何救我?你若想让我说出灵芝的下落,只是妄想。”“我明白,你是宁死也不会说出的,我不会问你的。其实你也大可不必如此,师父早已算出这枚灵芝他无福消受,我不过是尽仙事,听天命罢了。可是你不认识我了吗?可是当你跌倒时蒙面巾落下我就认出你来了,你是小青姑娘,我是漱玉啊,你忘却了吗,前世你救了我的父亲,让我和天望成就姻缘,一别经年,没想到会在这看见你。”
“漱玉……漱玉,你既是仙女,又怎会下凡呢?天望又是谁呢?”漱玉的脸沉了下来,指着天空中盘旋飞舞的仙鹤道:“是他,他就是天望。自从我们历劫完毕,他已百年不化人形,未发一言了。”“这却是为何?”她幽幽一叹:“说来话长,我们本是天地间的灵物得道成仙,后被南极仙翁收为座下弟子,我们一同修行,两小无猜,亲密无间,师父对我们也很慈爱,日子过得平静快乐,有一天师父在桃林中讲法,一阵风过雪桃花如雨坠落,天望为我取下头上的花瓣,我对他微微一笑。”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住了,低头沉思,小青不由地感叹:“多美啊!”她抬起头来:“美?”微微苦笑:“可是师父说我们动了凡心,要我们下凡历劫七世,世世不得团圆,直到我们戡破情为虚妄,方可重列仙班。”“可是你们上一世不是成了眷属吗?”“是的,可是你知道为什么天望再不肯化作人形吗?那是因为他伤了心,我也是。”“可是为什么呢?”
“那次得你帮助,我们逃到乡下,他去当地大户做了西席,我奉养父母,悠闲度日,过了一段怎样快乐的日子。可是天望是大家子弟,不甘长久蛰伏,待风声过去,我们又回到城中,天望中了举人,他日渐忙碌,对我又有见疑之意,这其间我的父母相继下世,我心灰如死。一连几天天望没有回家,听下人们讲他在醉仙楼中与名妓花想容昼夜饮酒,他跑来告诉我,他要迎娶她进门,问我如何,我只想死去再不见他,我淡淡地说恭喜,谁知他的面色一变,对我恶语相加,于是我逃出了这个再不是家的家,他、他却带人追来将我擒回百般折辱,我不堪忍受将他杀死,他临死也不相信,我会杀他,可是是我……”她呆呆地望着自己的颤抖的双手,掩面而泣。
看着她指缝间不断渗出的泪水,小青心下一片茫然,有情即苦么,无心又何尝是乐,这茫茫尘世真无一片心身安乐之所吗?烦恼无处不在,痛苦如形随形,小青也忍不住抱头哭泣,为她,为我,也为一切有情多情的人。
二人大哭一场,心下倒觉松快了许多,可是略微回想一下,小青的怒气忍不住又涌上心头,天望怎么可以这样,她望向天空中那不断盘旋的白鹤,卓然独飞,寂寞中透出忧伤,天望也不快乐吧,可是他不可以也不应该……
小青忍住头晕挣扎站起,临水一照,额间血迹尤存,一个深深的伤口赫然在目。白鹤翩然落下,姿态曼妙难言,展翅长唳,声震九天,转眼化作一个翩跹少年,仙风道骨,他打个揖首:“小青姑娘,你还好吗?”“不好,可是让我更伤心的是,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漱玉?我原以为你们会幸福地过一辈子,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的面上如罩了一层冰盖,连眼睛都变成了冷冷的苍白色:“小青姑娘,我欠你一份恩情。你既相问,我就告诉你,你来看。”他一扬手幻出一片薄幕,正是布衣荆钗的漱玉牵着天望的手依依不舍,小青不禁失笑,转头看向天望,他的脸色并没柔和下来,反而泛着万载坚冰的青白。
他的唇边含着一丝讥讽的笑意,轻轻说:“我去当地大户家作教书先生,她舍不得我,我到村口回头还见她遥遥张望。我也想她,去了没几天就告假回来,回到家中她却不在,邻居说她洗衣服去了,我一刻也等不得,沿着那条小路去找她。你道我看到什么?”
他的手一挥,薄幕又换了一片景色,绿树掩映的小径上走来了一穿着月白僧袍的年轻僧人,他低头背着漱玉,漱玉笑吟吟地说了什么,他的脖子与脸颊红得那样鲜艳燥烈,连脸侧的空气竟也似有了扭曲的褶皱,漱玉轻轻掩唇笑着。他们越走越近,连漱玉身上那件天青衫子的衣痕都历历在目,忽然漱玉的一句话飘了过来:“你这和尚不守清规,出家人竟然敢生这等念头,不怕犯戒下地狱吗?”那和尚忙不迭地转过头来,“是他。”小青惊道,转过头非是我以为满面淫相的无赖和尚,而是一脸惶恐不住摇头的一心,他脚下一滑,漱玉惊叫着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留神脚下。”二人渐行渐远,小青定定地看着,心下曾经坚信的东西悄然碎了。
耳边天望的冷冷的声音传来:“我看着他二人进了家,她父母热情地招待他,他们四人围坐吃饭和谐融洽,夜我见他就宿在我们的房中,二人对坐清谈然后灯就熄灭了……”他咬住唇再也说不下去。
小青盯着他,可是除了眼旁青筋不住跳动之外,他的脸平静得可怕,“我在旷野中呆了半夜,天明匆匆返回东家,可我心中总是放不下,于是下午又告假回家,只漱玉母亲在家,我问她家中昨日可曾来人,她神色慌乱只说没有,待漱玉回家后又不住给漱玉使眼色,漱玉最终也摇了摇头,那一刻我的心沉的无影无踪。后来我打听到那和尚在附近寺中挂单,我想漱玉毕竟年轻,许是一时糊涂,我又那样爱她,只要离得那和尚远远的,我们就可以像从前那样生活了。不久她父亲去世,我劝漱玉将他归葬家乡,我们又搬回杭州。只是她的母亲我却再也不能原谅她。”漱玉喃喃道:“怪不得,你从此对我的母亲十分冷淡,她死了竟然理也不理。”
天望冷哼一声:“那是她为老不尊,竟然挑唆着你欺瞒丈夫,怎怨得我。不久我进京考取了功名,授了杭州府下的一个七品县令。我以为我可以忘记从前,和漱玉重新开始,可是我发现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我的心中始终有一根刺,那个和尚无时无刻不处在我们之间,当漱玉向我微笑,我就会抑制不住地想起她曾对那个和尚那样笑过;当她在我身下宛转承欢,我就想起那黑了的烛火,她是不是也这样在那和尚身下娇媚*。我忍不住想要伤害她,*她,这个念头是如此甜美,压制它需要用尽我所有的力量,就这样我对她的感情一点点地消磨完了。漱玉对我也渐渐冷淡,我们真可称得上相敬如冰了。”
他垂下头,望着手中一朵桃花,用力捻揉成花泥,一滴红色的汁子渗出指缝落在地上迅速渗入泥土中,他怔怔地看着:“一年后漱玉的母亲也死了,我让管家代我料理后事,下人见我如此态度也就简慢的很了。一想到再也不用看到那个永在暗中窥视我,又在我的目光中畏缩慌乱的老人,我心中真是有些快意的。
漱玉很伤心,形容憔悴,我也试着安慰她,可她只冷冷地看着我。我知道我们彼此已伤得太深,再也回不去了。漱玉要为她母亲作一往生道场,她听得缘起寺的主持年纪虽轻,却是佛法高深,只是久已不作法事了。那天管家跑来告诉我说真是天大的面子,那高僧竟被请了来。
我好奇心起就去看了,七宝莲台上众多德高望重的老僧中竟坐着那淫僧,城中众多士绅仕女为一睹那淫僧的真容,纷纷前来吊唁,我暗中切齿她母亲死后也算极尽哀荣了。法事作得*肃穆,漱玉泪光迷离向他叩拜,他谦和温文地微笑回礼,引得台下仕女一阵尖叫。
不久传出消息,当日漱玉到缘起寺求见,一心推托闭关不见,漱玉卑词恳求寺中僧侣,一心一见竟是旧日相识,二人相谈甚欢,一心还为她烹制碧雪茶,当日钱王极力恳求,一心却情不过方为烹制,钱王尝后大为赞赏赐名碧雪,杭州城中的大小官员也是只闻其名尔,不想我的妻子竟有偌大的面子。
从此我们夫妻的关系更是恶化,我不许她出门,连一点点面子都已撕破,不久我为着羞辱她要把醉仙楼的名妓娶进家门,可是出乎我的意料漱玉竟平静地恭喜我,我一怒出门,可是管家跑来告诉我说漱玉不听劝阻到了缘起寺。
我带人到了缘起寺,你道我见到了什么,她伏在那淫僧怀中哀哀哭泣,我怒不可遏冲进去拉开他们,命公差将那淫僧打入大牢,那淫僧只悲悯地望着我。漱玉冲上拦阻,我一记耳光将她摔到墙角:“贱人,不知廉耻。”
她慢慢抬起头,唇旁渗出鲜血,我望着这个我曾爱如己身的女人,如火的嫉妒愤怒消散为空空的茫然,她扶墙站起,决绝地从我身侧走向门口,我一把扯住她:“你要去哪里?”“你既已容不下我,那就让我离开。”我阴鸷地让下人把她带回府中,夜夜我就宿在她的房中,我粗鲁地释放我的怒火与情欲,可她无论如何痛苦却并不吭声,只把唇咬得鲜血淋漓,目光空洞地望着床顶。
一天我尽力折辱她,可她却似自知有罪只不吭声,发过怒后我特别疲惫,心中也有一份失而复得的窃喜,于是沉沉睡去,半夜剧烈的疼痛将我惊醒,在我心口上插着一把刀,漱玉正用力攥着刀把向下插,见我醒来她猛地拨出刀子,喷溅的血光与刀光刺痛了我的双眼,我咽下最后一口气,眼睁睁地看着她衣角消失在门扇之后。师父收回了我的魂魄,只悲悯地望着我问了一句:“你悟了吗?”那一刻我心灰如死,只恨自己曾有情,小青姑娘,我再不愿为人,只愿作一只孤独飞翔的鹤,你能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