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们挣得不就是死人的钱吗

    病房里有一瞬间的沉默，沈蔚蓝提着保温桶站在门外，脸色复杂，解永昌和老李的对话她都一句不落的入了耳。

    五年前她阴差阳错来了宴山殡仪馆，应聘了殡仪馆的墓地推销工作，在第N次被老头老太拿拐棍敲头怒骂小骗子之后，一个巧合，她客串了一把殡仪馆的殓妆师，体面送走了人生中第一个逝者，从此跟随解永昌学习入殓知识，并成功通过了应征考核。

    她曾经想过，只将这份工作当做人生中的一个踏板，可是从业五年来，她已记不清有多少次听到逝者家属说“谢谢”，特别是给意外身亡、面目全非的死者整理化妆，忙碌了几个小时后，一下子腰都直不起来了，可听到逝者家属说“谢谢，他生前就是这个样子的”，她一下就觉得之前所受的所有委屈和辛苦都是值得的。

    如今她热爱自己的工作，并能从工中收获别样的感悟和快乐。

    “唉，你也别想太多，社会上对我们这一行的了解逐渐增多，年轻人有他们的选择，小蓝那么好的孩子，以后会幸福的。”

    沈蔚蓝攥着保温桶提手的手指泛白一片，她从来不知道，师父私下里竟然为她考虑了这么多……

    “唉……”解永昌忽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一些旧事，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沈蔚蓝在门外调整好了情绪，一脸笑容的进来，“师父，我今天炖了骨头汤给你，你尝尝味道怎么样，咦，李叔叔也在啊，正好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沈蔚蓝佯装刚来，脚步轻快的走到病床前，将保温桶打开，倒了两碗给解永昌和老李，老李乐呵呵的接过来，不住夸赞：“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今天能喝到你亲手做的汤，还是沾了你师父的光呢。”

    这话说的解永昌很是开心，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明显了，沈蔚蓝见师父这么高兴，心里也宽慰很多。

    两人陪解永昌聊了会儿天，时间差不多了，解永昌怕耽误殡仪馆的工作，催着他俩快走。作，催着他俩快走。

    沈蔚蓝再三叮嘱，有问题就按床头的护士铃，她下班之后还会过来看他，解永昌连连保证，她才肯走。

    下午的工作依旧忙碌。

    殡仪馆接了一位因癌症去世的死者，因为人手不够，沈蔚蓝一个人负责了遗体化妆到火化的整个流程。

    化妆整理过后，家属选择了低档炉火化遗体，没成想遗体刚送进火化炉没两分钟，家属临时改了主意，要换高档炉。

    正常工作中，家属要求满足的，殡仪馆一定尽量满足，满足不了的，也一定要满足，这是一条硬性规定。

    沈蔚蓝虽然有些不高兴，但仍是关了炉火，将遗体换到了高档炉。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死者家属又提出了保持骨骼整体的要求，沈蔚蓝听到这个，脸色有些不好。

    悲痛欲绝的家属见她这副模样，当即就火了，“你们挣的不就是死人的钱，我们可是给了钱的，不就是提了个要求吗，跟吃了你一样，你们殡仪馆都是这么没职业素养的人吗？”

    沈蔚蓝一口气梗在胸口，这样的家属她遇见不是一次两次了，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死者为大，死者为大。

    “不好意思，我马上按您说的做。”

    高档炉的温度比低档炉的要高很多，她被迫五次中断烧尸，不断在300摄氏度的火炉箱中将遗体取出进行骨肉分离。

    原本只需要四十分钟的火化工作，足足进行了两个多小时。

    忙完一切，沈蔚蓝后背上的衣服全湿了，手背也烫红了一大片。

    将骨骼分拣到骨灰盒里，家属接过骨灰盒再次痛哭失声，刚才难为沈蔚蓝的那个家属一直哭着喊“爸爸”，沈蔚蓝被这悲伤的气氛感染，也有些难过。

    爸爸，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字眼，她甚至已经记不起父亲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