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生死恨(1)
一扇扇的门次第打开,顾夜兰被夜芳领着走进了这深深的枯荣医院。
与其说这是一家医院,倒不如说是一处庭院,假山水榭,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处,立着一座兰芳苑,门上上了三道锁。
顾夜兰瞧见这三个大字便停住了脚,看着看着,不由得湿了眼眶。
屋里断断续续有调子传来,《思凡》的曲词无限凄婉,听得人肝肠寸断。
“佛前灯,做不得洞房花烛。香积厨,做不得玳筵东阁。钟鼓楼,做不得望夫台。草蒲团,做不得芙蓉,芙蓉软褥。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奴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里面突然传来巨大的破碎声响,像是金属类的器皿被猛地摔击在地,然后便是一阵细细碎碎的哭声。
顾夜兰连忙向前去,却被夜芳一把拉住。
“妈妈,是爸爸,是爸爸!”顾夜兰哭得嘶哑的嗓子里发出一阵阵哀悸。
夜芳朝旁边跟着的人点点头,那人便上前开了一道锁,旁边一扇小窗应声打开。顾夜兰连连跑上前去,脸凑到小窗口,却被吓得退了回来。
一张惨白的脸上,瞪着一只浓墨勾勒的血红眼睛,正直直地盯着她。谁知那人瞧见了顾夜兰,神色一下温柔起来,嘴里呵呵呵地笑着,头努力地往外伸,一只涂抹得雪白的手在空中挥舞着,嘴里欣喜喊叫着:“兰兰,是你吗?兰兰,是你吗?”
顾夜兰定了定神,方才看清那张脸,京剧扮相,却只做半面妆。一面胭脂揉就的白细娇艳,一面。。。。。。那历经沧桑的脸庞,已不复往日的孤冷,眼里温柔着泪光,依旧是记忆中的疼惜。不是爸爸又是谁?可是,如今,竟成了这幅模样了吗?爸爸,真的疯了吗?
顾夜兰稳了稳略微发抖的身子,踟蹰着,轻轻地唤了一声:“爸爸,我是兰兰!”
“你叫我什么?你叫我什么!”叶孤鸿突然发起狂来,“我不是你爸爸!我不是你爸爸!我是妈妈啊!兰兰,我是妈妈!快,叫妈妈!叫妈妈!”
“爸爸。。。。。。你。。。。。。”顾夜兰害怕地瞅着眼前这个人,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那么亲切却又那么疏离。
“我不是你爸爸!我不是!”
顾夜兰吓得怔在那里,爸爸,你是不认得女儿,还是不认得自己了?有多深的爱,可以爱到变成了所爱之人。
“叶孤鸿。。。。。。”夜芳轻轻拉开顾夜兰,慢慢踱了过去,“好久不见!”
“不,不,不!”叶孤鸿双眼睁得通红,似要滴下血来,双手抓着窗栏摇得吱嘎作响,“你!你!是你!都是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夜芳微微皱眉,往斜飞了一个眼神,旁边的人便迅速加上一道锁,那扇小窗便关上了。
“妈妈!”顾夜兰惶恐地看着母亲夜芳。
“兰兰,你也看到了,妈妈没有骗你,叶孤鸿已经疯了!”
屋子里不停传来乒乓乱响地声音,似乎是把屋内的一切物件都奋力往地下砸。
顾夜兰听着这声音不由得担心起来,毕竟,是她父亲啊。“妈妈,爸爸、爸爸他不会有事吧!”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会有什么事?不过是些老毛病!”夜芳蹙起了眉,“由着他闹,等他闹累了自然就消停了。”
夜芳低声问立在一旁的人:“落蝉,他近日都是这般胡言乱语吗?”
落禅点点头:“叶先生这样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了,不过近来多唱曲儿,情绪倒是稳定不少。可是他老唱青衣一类的旦角,这病。。。。。。似乎是更重了些了。”
夜芳抬头望着门额,神色淡漠:“那劳烦你好生照料,他。。。。。。原是最要体面的人。”
“小姐您放心,虽然现在没有常常跟在小姐身边,我也时常记念着您往日的恩德,小姐吩咐的,我定当尽心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