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古怪的空间（上）

    漆黑的夜渐渐明亮起来，一轮洁白的、玲珑秀致的盈盈满月钻出厚厚云层，给阴郁浓黑的夜空罩上一层朦胧轻纱。

    轻柔的夜风把云层吹成一缕一缕，缓缓飘向那似染上清霜般的明月。浅草望着如梦如幻般幽美的夜空，温婉如水的声音里含着淡淡哀愁。

    “她在你身边待了那么久，你自然是熟悉她的气息的。”浅草的声音微微顿了顿，“世子，小姐冰雪聪明，恐怕早就觉察出了什么。最近对我好像也疏远了很多。”

    “她什么事都藏在心底，我虽然一直照顾她，却也实在摸不透她的性子。她此番特意去七杀殿，与其说是为了拒绝卜黯焚，依我看，倒更像是在变着法躲着我呢……”

    外门弟子地位低下，幻音宗是不允许他们带侍从进去的。因此伏琴一进七杀殿，浅草便只能跟来明光殿照顾流音起居。

    自打进了这幻音宗，浅草便觉得伏琴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疏远着自己。来了这几天，自己在她身边待的时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流音此时是满心的欢喜，说起话来也欢快了许多，“青荷，我觉得是你想太多了。我并没有觉得她待我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没想到来了这幻音宗，事情完全超出了我们的意料。你现在的身份留在这里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看来，我当初选择留在这明光殿的决定是对的。”

    流音沉思了一会，继续说道，“玄魄珠的事你不能再管了，你还是回你师父那里吧。以掌门和卜黯焚长老的实力，恐怕只要一见到你便能立刻看穿你的天资和修行路数。”

    “掌门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爱操心这些小事。但卜黯焚却对伏琴太重视了，他若是在伏琴身边看见了你，恐怕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

    浅草默然不语，其实从红烛出现在幻音宗的时候，她就知道荆生的神通已经大到了她无法想象的地步。但荆生却并没有把自己揪出来，反而是变相的默许了她的存在。

    虽然她猜不出荆生的意思，但荆生毕竟是堂堂一届掌门，既然如此表态，就说明他不会再为了这事和自己计较。至于卜黯焚……

    浅草皱了皱眉，她倒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可就这样回去，她实在不甘心，也……不放心。

    她靠在流音的肩头，语声温婉又不失坚定，“我不会走的。不过你放心，这段时间我尽量待在明光殿哪里也不去，等到明年的法术大比，我就借机正式拜进这幻音宗，进这明光殿。至于扶摇的亲事，你不必放在心上，过段时间我便让师父带我去趟飘渺峰。”

    柔和的月光把二人相依相偎的身影投在明光殿光润的琉璃瓦上，显得朦胧美好。那一缕缕飘渺斑驳的细碎影子，是夜风在吹动二人交缠的青丝。

    而七杀殿葱茏树荫下那一带矮矮的青砖瓦房则像是被迷离夜色忽略了一般，依旧是质朴又单调。

    一间小小的房子里，灰衫墨发铺洒了一地，静静昏睡在地上的少女敛去了所有的光华，她眼帘微阖、面色苍白透明。一朵剔透玲珑的雪花围着她忽上忽下地飞旋。

    夜色越发深了。

    血雾弥漫的空间，伏琴步伐清浅，一身灰色长袍轻轻拂动，走在灰蒙蒙的雾气里。她望着头顶红云滚滚，血雾弥漫的天，心底生出淡淡惊讶。

    她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因为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她觉得自己仿佛是穿越了无尽时空来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四周令人作呕的阴暗血腥气息让伏琴眉头紧皱。浓雾似的血煞顺着袍角攀缘而上，沾染到她灰色的衣襟上。

    伏琴的瞳孔猛然收缩，因为她再一次看见了，那抹小小的、如蝴蝶一般翩然坠下的白色身影。

    上一次不过是一闪而过的画面，虚幻得不真实。但此时，那抹纤细娇柔的白色身影却真真切切地轰然落在了伏琴面前。

    那白色衣角上系着的五彩玉佩随着娇小身躯轰然坠地发出一声清脆玲珑的低吟，给阴暗的空间里添上一分活泼的气氛。伏琴忍不住惊呼出声。

    伏琴觉得，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孩子，那如玉一般莹润的肌肤，那弯弯的烟眉微笼，那唇畔间微扬的情思，都在诉说着一个七八岁小姑娘根本就不会存在的无限风情。

    真是奇怪的地方，奇怪的人。

    伏琴忽然像触了电般慌忙后退了几步，她看见，小姑娘睁大的美丽眼睛里不知什么时候盛满了不合年纪的痛苦与仇恨。那仇恨痛苦的眼神让伏琴的心忍不住跟着颤了颤。

    伏琴刚一后退，四周血气阴煞几乎瞬间翻涌了起来，它们像是有了生命似的蜂拥而上，把那小小的白色身影瞬间整个裹住。

    “不要……”伏琴睁着一双清冷动人的眸子，捂着嘴巴惊恐地望着面前发生的一切，素来淡然的心也随之震颤不已。

    她看见，落进浓浓血煞里的小小身影几乎只是瞬间便被血气、阴煞啃咬侵蚀得满身疮痍，本来还是白色的衣衫竟一霎时血红一片。

    血煞太过浓密，似乎连风都透不进来。

    伏琴不知道到底是谁竟能如此狠心、如此残酷地对待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她握了握手，几次尝试着上前，却都被那绵密的血煞挡了出来。

    在窸窸窣窣的啃咬声中，远处忽然传来几声悠远悲伤的呼喊。那声音清冷绵长、带着浓重的惊慌与悲凉。

    伏琴怔了怔，不由屏住了声息。她听见，那是来自上方的呼声。声音越来越清晰，伏琴却渐渐地楞住了。

    因为那竟是自己的声音，而她喊的，则是，“灵衣……灵衣……”

    好熟悉的名字，好奇怪的感觉。伏琴怔在原地，紧紧蹙起了眉头。这种异样的熟悉感让她有些不适应，因为她确信，自己记忆中完全没有这样的事件存在。

    伏琴低头看了看自己越来越飘忽的身形，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一直是一缕游魂。怎么回事？这些血煞竟然还能阻挡魂魄？还没来得及恐慌，画面忽然发生了变化。

    虽然还是血煞弥漫的环境，但那坠落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一抹血红色的身影在漫天的血煞中显露了出来。

    那是一个青丝飞扬，面容绝美的少女，她眉眼盈盈，唇角含笑，如阳光般温暖明媚的笑容几乎把这血腥阴暗的世界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