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一心赴死
艰儿只歇了一年，便又奉命出征，这一次在军事史上堪称经典的大迂回作战。在沙漠戈壁中一路砍杀纵横了几千里，带着万余人冲杀于西戎各部，回来的路上更是狭路相逢，与西戎两个部落王鏖战一场，万余人最后只剩下几千人，可以想见其战斗的激烈。最终带着他的胜利之师浩浩荡荡地回到了京都。不久，刚喝完一口热茶，被他杀败的两个西戎部落王就要求降汉，群臣都害怕是诈降，一心杀敌的艰儿又不管不顾地再次出塞迎降，最终成功收降。
艰儿的四次成功出征，极力地打击了西戎的嚣张气焰，西戎国王连连派使者求和。此时艰儿已成为一个名震遐迩、饮誉天下、老幼妇孺皆知的大将军，提起艰儿，百姓们无不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叹。在朝堂乡野间、在街市小巷间，艰儿的大名时时挂在人们的嘴边，风头一时无两。
皇帝望着艰儿的笑容已有初时的坦坦荡荡，变成了如今的似笑非笑，表面的笑容下似乎掩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艰儿与烟雪的感情愈发深厚，选了一个黄道吉日，便举行了大婚仪式。艰儿这一世终于能与自己心爱的女人伉俪情深，耳鬓厮磨，恩恩爱爱了，弥补了上一世的缺憾，桃兮颇感到欣慰。在大婚仪式上，桃兮激动得热泪盈眶，那眼泪竟是比新娘子来得还多些。
随着艰儿的名扬天下，艰儿亲姐在皇宫中的皇后之位，艰儿外甥的太子之位，一时间艰儿的权势滔天、风头无两。皇上或许是有意在平衡朝中的力量，不愿一族独大，渐渐地对皇后疏远起来，极为宠幸宸妃，宸妃乃宰相之女，在朝中自然是颇有背景。
这些微妙的变化，艰儿虽已察觉出来，但他深受圣恩隆宠，忠心耿耿，对皇上绝无二心，自然毫无微词。
又歇了几个月，皇帝派艰儿第五次出征西戎，意欲一举歼灭西戎国。虽西戎国屡次示好，但皇帝不为所动，决心灭掉西戎国，收复西戎国的版图。
此次是艰儿渡劫的关键时刻。出征前，桃兮执意将烟雪带上战场，艰儿也难舍烟雪，自然欣然同意，一切都按照桃兮的计划进展着。然出征的前一日，宸妃竟然邀请烟雪于宫中小住几日，美其名曰，怜惜她新婚分离，恐她觉得孤寂，宸妃愿陪伴烟雪，等待艰儿凯旋而归。
桃兮自然知晓这是皇帝的疑心作祟，对艰儿有所防备，以防他拥兵自重，表面上是陪伴烟雪，实则是将烟雪留在宫中作为人质。桃兮已无暇顾及旁人的安危，只能做到全力保全艰儿的周全。
翌日，艰儿率领众军出发，烟雪殷殷送行，眼眸红肿，显然并没意识到此行将是她和艰儿的永远离别。
仗打到这个份上，双方都知道决战的时刻到来了，这场战役是最激烈的一次出征。艰儿带着数万士卒，北向追杀西戎国王数千里，一路上，西戎军负隅顽抗，直至最后走投无路，全是在崎岖危险的山路上作战，一路上士卒疲累得精疲力尽，终于活捉了西戎国王，彻底歼灭西戎军，至此西戎国灭国。
这场战役可谓是艰儿的巅峰之作，盛世称雄，足以了却了他的心愿。原本桃兮为艰儿制定了周密的“诈死”计划，趁一个月黑风高夜，艰儿与烟雪两情相悦，在微风中漫步，谎称一不小心坠入悬崖，死不见尸。实则艰儿与烟雪秘密逃走，远走南境，过上甜蜜富庶的生活，直至终老。再璀璨的烟火也终将熄灭，再辉煌的人生也终将归于平静。而艰儿已感受过了人生的巅峰，也别无遗憾了。
这本是一盘完美的棋局，然桃兮没想到棋局中的棋子却有自己的思想，不受人操控。
当桃兮将艰儿未来悲惨的结局如实相告后，艰儿只是低头略微沉吟了一下，便抬起头说道：“本将军千军万马都过来了，以皇上的睿智，“诈死”一招他会相信吗？”
桃兮语塞，半晌方吃吃地说道：“如今已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只要你好好活着。”说着桃兮的眼眸红了起来。
艰儿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淡定地说道：“这样的结局本将军早已预料到，但本将军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如若苟活，皇帝盛怒之下必迁罪于皇后和太子，烟雪也难逃其罪。如若本将军安然受死，皇帝定会念及本将军的功绩，好好善待她们，姐姐可以继续坐在皇后位上，太子将来可以坐拥大好江山，烟雪可以另觅良缘，皇帝抱着歉疚之心，定会对她们恩宠无限的，本将军一人的性命死不足惜。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不行，你的性命比什么都来得重要，你莫要如此迂腐。”此时桃兮早已泪流满面，痛到心碎。
望着伤心欲绝的桃兮，晟熊痛到心里，在旁不断地安抚着桃兮。
艰儿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淡淡地说道：“本将军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多说了，多说无益。”
桃兮原以为这一世的劫难远比前两世来得轻松不少，不曾想却遭到艰儿的抗拒，他竟然为了亲人的安危一心求死。桃兮绝不会看着艰儿年纪轻轻便枉送了性命。
最令人心痛的是明知前方是死路，还要眼睁睁地看着艰儿继续往前走。艰儿第五次出征的大军凯旋而归，此次战役彻底使西戎国灭国，西戎国版图消失不见。
都城的城门处人山人海，朝中的文武百官，有些地位的皇室宗亲站在城门的两侧，次第排列的是皇家仪仗队伍。皇帝骑着战马站在最前面，静静地等待着凯旋的大军，他脸上的神色莫测，既没有战胜国的兴奋，也没有不悦。满城的百姓在城门处等待着迎接大将军的凯旋归来。
在暮日西沉时，凯旋的大军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几十万的大军从远处向城门徐徐前进，步伐一致，斗志昂扬，无一不显示出这只军队的训练有素。走在最前面的是着一身戎装的年轻将领，此时他挺直腰杆骑在战马上，天际的一抹残阳余晖如鲜血般洒在他那张年轻的脸上，倍显得凄艳无比。
百姓们的情绪空前高涨，双臂高高举起，不停地欢呼着：“大将军英勇，天下无敌。”
“将军凯旋而归，战无不胜。”
一时之间，欢呼声不绝于耳，响彻云霄。
大军走至城门处，艰儿翻身下马，几步走到皇帝的面前，单膝跪地，“臣率军归来，请皇上示下。”
从凯旋的大军出现起，百姓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皇帝的脸上便泛起了淡淡的微笑，若仔细看去，便发现这样的笑容下隐藏着不易让人察觉的尴尬。
皇帝强撑着排场说道：“将军辛苦了，众将士辛苦了，此次将西戎国一举歼灭，扬我国威，朕为你们自豪，百姓为你们自豪。”
话音刚落，众将士整齐划一地跪在地上，齐呼：“我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朕准备了宴席犒劳三军，贺我将士凯旋归来。”
四周欢呼声起，在这片欢呼声中，皇帝从马上下来，扶起了艰儿，“将军辛苦了。”
艰儿的面孔上看不出一丝波澜，“皇上言重了，这是臣份内的事情，自当拼死而为。”他平静如常，似乎没有被周围的欢呼声所感染。既没有为即将到来的赴死所忧伤，也没有获胜凯旋归来的狂喜，在这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中，犹显得不相适宜。
“将军不必过谦，庆功宴已备好，随朕一同进宫吧。”众人鱼贯而入进了城门。
夕阳西沉，庆功宴开始时夜幕已经降临，皇宫内张灯结彩，燃起了焰火，彩色的烟花在空中绚烂绽放，将宫中照得宛如白昼，瞬间熄灭重归黑暗。宛如人的生命般，灿烂至极致后回归尘土，变成一粒尘埃。
参将官职以上的将领都在宫中赴宴，其他将士在宫外的驿馆庆功。桃兮、晟熊与众将士们一同在驿馆摆宴，桃兮早已镇定下来，心中有了盘算，此法既成全了艰儿对亲人的苦心，也能挽回艰儿的性命。
整个宴席热闹非凡，众人言笑晏晏，任谁也看不出大殿内透露着死亡的气息。宴会结束后，文武百官及将领们纷纷离开大殿，艰儿方从席位上站起身时，皇帝开口道：“将军稍候片刻。”
艰儿愣在当场，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过。稍事调整了一下，艰儿镇定下来，淡定的表情，静静地等待着。
须臾，殿内安静下来，整个大殿只余皇帝、艰儿还有皇帝身旁的一个宫侍。皇帝笑道：“将军此次战役劳苦功高，朕当另外赏赐将军一杯酒。”说着对一旁的宫侍说道：“来，上酒。”
“是。”宫侍连连应声。
很快，酒就端了上来，显然早已准备好这杯特殊的酒。艰儿毫无犹豫慨然地端起这杯酒，言有深意地说道：“臣宁愿为皇上万死不辞，只是臣有些放心不下家姐、外甥和烟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