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还乡大难(2)东厂
“哪里人?进城干什么的?”
“醴陵人,做木具生意的,进城购置些材料。”
“背上的包袱里是什么?”
“...木材,器具。”
盘问的官兵见他回答古怪,忍不住想看清他的面貌,另一人此时拿出了一张画像通缉令,对着他看个不停,一时间不住地低头看看画像,又抬头看看这人样貌,颇为踟躇。
一瞬之间,这斗笠怪客突然从身前官兵腰间抽出长刀,将他斩杀于面前,同时抢身一步,砍伤了近身几名官兵。
“反了反了!真正的乱党来了!”那斗笠怪客一甩包袱,又击倒了近身一人,包袱沉甸甸的,打到人身上,又掉出一件东西,细看之下,正是一锭官银!
“这人就是抢劫官银的那批匪徒之一,大伙齐力抓住他!”众官兵围着这乱党攻势凌厉,而那人似乎受了些伤,斗了几十招后渐有不支。
邵羽等人在乱象中正要逃跑,却也被一眼尖官兵瞥见,喝道,“那小贼要跑!”这几名官兵有的身手也不错,在打斗中还向邵羽发射暗器,只听“啊”的一声,家丁中镖在腿,立马倒地痛嚎。
那带着斗笠的乱党一招逼开官兵,便跃到邵羽面前,拉起家丁,“快走!”
三人在小树林里一路奔跑,但邵羽毕竟只是一名书生,那乱党携着一名家丁,也颇为拖累,那些官兵转瞬间又追至跟前。
这乱党暗叹一声,又和众官兵斗成一团。
邵羽和家丁倒在地上,一时间不敢吭声,而林中光线愈发昏暗,这二人伏地也没人观察得到。
想到这乱党忙乱中还救了自己一命,邵羽也管不得那么多了,立马捡起身旁一根尖竹子,爬上前去朝几名官兵的腿上乱桶。心中一片咒骂,“我捅,我捅,捅死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官兵!”
这地方林密杂草多,加之天色已晚,官兵一时间腿被刺到,只是哎哟一声,一时间低头也察觉不清地上的偷袭者何在,同时也无暇理会,只能依旧和那名乱党相斗。
有几名官兵一时惊怒,胡乱朝地上砍想要砍伤邵羽,但转瞬之间便被那乱党抓会,砍倒在地。不一会,已经伤了三四名官兵,这些官兵们阵脚自乱,看情况不对,几招之内都冲出战局,各自逃命。
那乱党除下斗笠,一副正气凛然的中年硬汉模样呈现出来。他看了看邵羽二人,拱手道:“多谢相救,这里请教二位姓名,日后再行多谢。”邵羽一脸愁相,三言两语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那乱党听罢叹道:“现在世道不平,朝廷昏庸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还去当什么朝廷的官?”
说罢他检查了那家丁身上的伤口无大碍,便背起家丁,和邵羽一路赶回邵府。赶到半路,邵羽突然惊觉:“糟糕,我被分配到此地的朝廷文书也弄丢在那地方了,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
随后邵羽又想道:“虽然他们几人能通过这文书找到我们府上来,但是我之所以出手相助这叛党,毕竟还是因为那几名官兵先行想要劫财害命,我一介草民,也只是出于自救才出手罢了,所以这一节上那几名官兵毕竟理亏得很,应该不会找上门来寻事。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矛盾,至于几名官兵寻衅一事,只要我不找他们麻烦就是了。”
想罢,邵羽便不回头地继续赶回邵府。此时邵羽毕竟历世不深,其实只要稍稍想深一节,他便再不会如此轻率侥幸,但事事难回头,就此一念之差,他怎会想到,竟对自己一生造成难以挽回的影响。
到了邵府门前,那乱党重整上路,走之前只对邵羽说了句:“我叫吴中兴,是青云教武陵分舵副舵主,你们如果日后有什么困来,可以前来找我。”邵羽不暇多说,只是随便点头应和,自己毕竟书香门第出身,和这些江湖人士,自然不会有太多交集,也不必多说。
邵羽扶着家丁一进屋,便见父母在厅上已经焦急等候多时,这时邵父邵母二人见状,也不禁吃了一惊,“我本来也觉得奇怪,你们俩出去那么久,晚饭时间过了都不见回来。我只以为是家丁贪玩和你去逛了一阵,现在...怎么弄成这副样子?”邵父一脸的疑惑不解。
邵羽一脸懊丧,叙述了事情经过。邵父听得脸色渐变,直至后面,他已经脸色发白,整个人如同种在了地上,驻步难移。
邵羽安慰道:“爹,那几名官兵有恶意在先,更是对我还下了毒手——现在他们如果知道了我是朝廷命官,那这点更是对他们极为不利。所以,他们既然无理在先,多半还会心存惶恐,不会前来寻事给自己添麻烦,这一节不必太过担心。”
邵父目光紧凝,摇了摇头,面色煞白,“羽儿,你全想错了!如果你只是个平民,倒也罢了。但是,正因为你这一纸文书,正因为这‘朝廷命官’一职,你便有可能要丢了性命。”
天色已暗,夜晚的街道上已经人烟稀少。在县衙上,灯火熹微的小屋里,几名匆匆赶回的官兵在向县太爷禀报着刚才经历的事情。
“果真?我数日前其实曾收到通告,说会有新师爷上任,没想到这么阴差阳错的被你们碰上了,”说到此处,这县太爷冷笑一声,“现在瞧你们做的好事!”
县老爷又溜须忖道,“我们县府中已经十六七年没有师爷了,估计本官在这里做的事有些已经泄露出去了,上头这才派这么一名新晋年轻官员来监视监视我,借着着年轻人的一腔热血,恐怕还想把我给弄下来,哼!”
“没错,老爷,你猜的一点不错!那新师爷出口狂妄得很,说什么要大整县政,大改风气,恐怕也是对老爷你已经多有了解...”
那县令顿时眼神中一道电光闪过,吓得那说话的二人低头不敢再言。
不久前,树林中。
那几名官兵想到还是得将尸体扛回去交差,料想那反贼肯定也已经走远,便回到原地去。不想他们竟看到这一份文书落在了地上,一看完内容,便立马有人意识到:“坏了!这小子真的是要新来的师爷!”
“那我们今晚还差点取了他的性命,图谋杀害朝廷命官,岂不是...”
“你们几个都别嘀咕了!现在听着!这师爷新来的难免架子大,若是先告一状到老爷那,老爷碍于朝廷面子,多半是顾不得我们小命了。我们只能趁今晚这乱党一事,多向老爷煽风点火,让这小子今晚就不得安生!”
县令此时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这几名官兵的眼睛,一时间众人都不敢开口说话。
“你们几个的小心思当我就不知道?”众官兵不敢抬头。
“哼!你们几个犯下的错,终究可以推到我头上来,这师爷既然是目的在我,恐怕这就多半要借题发挥,拿管教不严,风气恶劣来整治我这老头了!”
“嗯,不错,得赐进士出身,本不该就得个师爷这等小官,这小子定是指派过来,过些时日代替我来着。”县令想着想着,突然又露出了奸笑,“只不过,这师爷今晚帮着那乱党伤了我们官府中人,这可是大逆之罪啊...嗯,说不定这乱党和这小子还有勾结,此番说不定就在那小子府上养伤!”
说到这里,县官突然以目示意他的这些官兵,官兵们都是微微抬眼,对这老爷心存佩服。邵羽年纪尚轻,哪里能一下想到人心之复杂,你虽不去犯人,但有的人防人之心甚为阴鸷,为求自保,甚至不惜倒打一耙,先下手为强。
若邵羽是平常家庭,料来官兵抢劫一事也整不出大名堂,此时县太爷也根本不必分神于此事。但侵犯朝廷命官,县太爷自身难保,为了免去自身灾祸,他便不得不给这师爷扣上个狠帽子,非得要了邵羽的命不可。
此时,灯火背光面,有几个身着东厂锦衣卫衣饰的人,在暗中微动。
几名官兵又献计道:“但这小子起码也是朝廷命官,要真定他的罪,起码得报到省巡抚那,层层往上通,捉拿乱党的线索恐怕又要没头咯。”
“老爷,我们不如先下手为强,直接来硬的。”一名官兵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小子懂个屁!诛杀朝廷命官,多少是件大事。现在他回到府上,府上又有几十张嘴,难不成一一灭口,干脆灭了他们邵府?你们这些饭桶,还把不把那些刑部礼部的人放在眼里了!”
“不过,我们东厂做事,可没那么多讲究。”在灯火后的主座上,一名老太监正在悠然自得地品茶,说话似嗔非怒。
这县令立时语气一转,谄媚道:“李公公您说的倒是,要是有您老东厂这边出手,那些人就是想管也管不着了。”
那李公公端坐在太师椅上,身后站着四名侍卫,四人面色严肃,让人望而生畏。而那李公公却是满脸笑靥,“陈老爷你就是太含蓄了,说了那么多无非是想让我的人出手嘛。哎,虽说你们几个到底动什么心思,老身也一时想不通透,但是既然有人帮着乱党作乱,我们总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说这话时,李公公站了起来,盯着县令的眼睛,县令却不敢以目相对,只是汗水涔涔而下,算是知道了东厂的人心思厉害。
“当今天下,上头啊,对这叛乱之事看的重得很,若有人犯了忌,就一定要罚。再说这官银失窃一事催得急,我们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啊。”
“说的是,说的是。那不知今晚我们县府可以给公公出多少力,提供多少人手?”
“你的那些废柴,七八个人抓不住一个负伤的乱党,要来何用!我带来的两个人前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