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家宴（二）

    “都来齐了吧，先坐下吃饭吧！”裴修之坐到了主座上，“宣儿，听张管家说你这几天生病了是吗？你娘走的早，有什么需要就跟爹爹说知道吗？”

    宁宣看着一脸慈爱的父亲，心中极为复杂，不过嘴角却扬起一抹微笑，颇为善解人意道：“劳爹爹替我担心，女儿知道。.”

    在这个府里父亲虽然不一定能成为她的依靠，但无法否认的是，她身上留着的是裴家的血，是他裴修之的血脉。娘亲的去世，她对父亲自然是怨的，若不是他背叛娘亲，与沈熙私通，那沈熙又岂会在他的纵容下谋害娘亲？如今还打算让沈熙登堂入室？

    不过她虽然阻止不了，但只要有哥哥和她在，毅国公府与丞相府的联系就不会断，那沈熙就休想讨得了好。

    裴修之满意的看着宁宣，这是他的嫡长女，在他心中总归是特别的，况且无论是教养还是技艺方面都挺出挑。作为一个受儒家教育长大的士大夫，很明显他对一双嫡子女抱有很大的期望，无疑到目前为止，他对一双嫡子女是甚是满意的。

    “爹爹，您都不关心我了，”旁边的裴宁芯见云父只顾和宁宣说话，便向云父撒娇道。

    云父的眸光转向宁芯，失笑道：“你这个丫头，爹爹哪一回没关心你啊！”

    在这个嫡庶渭泾分明的时代，对每个府里当家主母来说，嫡庶相差万里，尽管面子上还要一碗水端平，但对男人来说，无论嫡庶却都是自己的孩子。

    “我就知道爹最疼我了”言罢，还甩了一个挑衅的眼神给宁宣。

    宁宣心中一哂，眼神依旧柔和的看向宁芯，似乎一点也没看到那个眼神，依旧是那个宽厚的长姐。

    白姨娘站在身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眸光微微闪了闪。

    裴父恍若无知，转而语重心长的说：“芯儿，你四姐的病刚好，以后多关心关心姐姐知道吗？”

    “知道了，爹爹，我一直都很关心四姐啊，”宁芯理直气壮，一点也不心虚，末了还挑衅的看向宁宣，“是吧，四姐？”

    “是啊，老爷，六小姐昨个还和妾身说要去看望四小姐呢，可巧了，今儿个就看到了，”胡姨娘在一旁掩唇笑道。.

    “是啊，六妹一向关心我也很听话，这次女儿生病担心病气会过给了妹妹，便嘱咐妹妹不要过幽然居，这次还是女儿自生搀第一次见妹妹呢。”宁宣掩嘴笑道，你不是要装姐妹情深么，嫡姐生病却担心会传染给自己，看你如何向爹爹交代。

    云父听罢果真面色不悦，作为一个封建的大家长，他希望的是家中子女和睦相处，现在再看裴宁芯一脸无谓，严肃的道“心儿，自古以来长姐如母，你们母亲去的早，作为弟妹更要尊敬长姐，明白不？”

    裴宁芯一向骄纵惯了，虽不明白为何爹爹的脸色如此难看，但好歹懂得看人脸色，乖巧的诺诺道，“女儿知道了。”

    身后站着的胡氏恨恨地看了宁宣一眼，暗骂宁宣设了套子给宁芯钻，让老爷对宁芯的印象不佳，又暗恼自己的女儿不争气，偏生察觉不出来，奈何自己身份不够，不是府里正经的主子，只能站在桌旁布菜，没有插话的余地。

    当饭毕漱口之后，宁宣知道正题来了，果然。

    “咳咳，今天我要宣布一件事，三个月后，我会娶沈御史的女儿沈熙做填房，也就是宣儿的堂姨母，几个孩子没有母亲教异总归不行。”云父轻呷了一口茶，缓缓的说道：“另外，母亲再过半月便会回来了，白氏和胡氏你们两个准备一下。”

    胡姨娘和白姨娘一时间怔住了，不过还是白姨娘反应的快。.“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大喜啊！”随后胡姨娘也跟着祝贺，不过仍掩不住那苍白的脸色。

    宁宣不动声色的瞟了胡氏一眼，心中嗤笑，一双水眸盈盈的望向裴父，面带忧色，“爹爹，您要娶堂姨母吗？可是姨母不是已经出嫁过了吗？那表妹也跟着来吗？”

    宁宣接二连三的问题让裴父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却仍是道“你堂姨母虽出过嫁却早已和离，宣儿不是一直挺喜欢你姨母和你表妹的吗？总归是你母亲的堂妹，爹若是娶了你堂姨母也能更好的照顾你。”

    捕捉到了裴父的尴尬，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嘲讽，不过却没有被裴修之看到，她就是要在裴修之的心中埋下一颗种子，没有哪个男人不介意自己的女人除了自己还拥有过其他男人，尽管是自己默许的。

    “爹爹，”宁宣脸上浮现感动之色，却又欲言又止。

    裴父自然将宁宣的脸上尽收眼底，道：“宣儿，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犹豫再三，宁宣终是又开了口，小心翼翼的道：“虽说堂姨母很好，宣儿也很想姨母做宣儿的母亲，可……可姨母毕竟是和离了的，还带了一个女儿，女儿担心会对咱们丞相府有不好的影响……”说到最后宁宣的声音越来越小，小手绞紧了手中的帕子，似是不安。

    此时的胡姨娘难得的和宁宣统一了战线，迫不及待的开口：“老爷，婢妾觉得大小姐说得对，毕竟老夫人……”

    只不过未待说完便被裴父狠狠的瞪了一眼，吓得噤了声，而身后的白姨娘却始终低眉敛目，似乎对所涉及的话题全无兴趣。

    虽说裴父制止了胡姨娘接下来的话，可不代表他不清楚这其中的道理，裴家本就是百年望族，要让他娶一和离之人，只怕母亲那里就不好过，更遑论他现在更是官至丞相。

    不过很快眉宇中便滑过一抹坚定，转头和蔼的看向宁宣，“这件事我自由主张，宣儿不必担心，等到你堂姨母过府，宣儿不就又有母亲疼你了？”

    宁宣也没打算短短的几句话就让裴父放弃娶沈氏，只不过想隔应一下裴父而已。当然她也多多少少猜到裴父的打算，想必是打着照顾幼女的旗号。

    这种事京中也多有发生，如果主母早丧，而嫡子女又年幼的话，多数人家都会挑选当家主母的族妹来做继室照顾嫡子女。这件事如果利用的好的话，没准还能博得一个好名声，毕竟不是谁都愿意为了先前嫡妻留下的幼女而去娶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和离女人。

    呵……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宁宣眼底的嘲讽之色，虽然她没打算阻止，可并不代表她不能给你们找点不痛快，“爹，那你会不会不疼我了？宫里的贵妃姨母总说继母大多都不喜欢原夫人的子女。”

    宁宣委屈的说道，眼中蓄满了晶莹的泪珠，却倔强的没有让它流下来。

    裴修之看着女儿的样子，心中也泛起了怜惜，毕竟是自己的长女。而且刚才宁宣说的‘姨母’更是让裴修之意识到宁宣的背后还有一位育有七皇子的贵妃娘娘，而宁宣的外祖父毅国公更是皇上的肱骨大臣，手握二十万大军，在边关守卫疆土。

    说到沈贵妃，在宫中也颇为受宠，与皇后、淑妃、在后宫中呈四分天下之势。

    后宫之中的嫔妃，有位同副后的皇贵妃。之下是贵淑贤德四妃，为正一品，贵妃是四妃之首，当今圣上并没设皇贵妃。然后是从一品妃，再往下是九嫔，正二品的昭仪是九嫔之首，从二品的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每个位分只限一人。

    在往下是正三品的贵嫔，从三品的婕妤，正四品的容华，从四品的婉仪、芳仪、芬仪、德仪、顺仪，正五品的嫔，从五品的贵人，正六品的才人，从六品的美人，正七品的宝林，从七品的选侍，正八品的采女，最低的就是更衣，人数不限。

    大梁朝的嫔妃等级很严，正三品以上的宫妃才能成为一宫主位，能抚育皇子，分位稍高一点的人数都有限，所以家世一般的秀女初入宫一般都是选侍、采女，然后拼命的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而家世好的往往起点就比别人高，优势也较大。

    这沈贵妃是他的原配沈妧的姐姐，名沈湘，是毅国公沈应天的养女，她原是宁宣外祖母娘家的侄女，因父母在其未满月之时便去世，而当时沈应天也没有女儿，所以就将她接了过来，养在自己名下，并待她如亲女。直到宁宣的母亲沈妧出生时，沈湘也已六岁，而毅国公夫妇害怕沈湘会受到冷落，反而更疼爱这个长女。而沈湘也没让沈应天失望，尊敬兄长、友爱弟妹，而且沈妧也可以说是沈湘这个姐姐带大的，二人感情深厚。

    想到这里，裴修之便知道这亲事还必须与国公府打声招呼，于是便道：“宁宣怎么会这么想，你堂姨母可是很疼你的”。

    “嗯，我知道了，爹”，宁宣嘴角又扬起了微笑，似乎是相信了这句话。

    这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各有各的心事，饭后裴修之去了书房，胡姨娘带着一双儿女也走了，白姨娘微微颔首和宁宣道别。

    她可没有胡姨娘那么傻，真以为夫人死了四小姐就失势了？别忘了这府里将来还是大少爷继承的，那可是四小姐嫡嫡亲的兄长，要是大少爷是个平庸之辈的话，府中的庶子还有机会，偏偏他又是个那般的人物，更何况毅国公府府和宫里那位都不是吃素的。这样想来，白姨娘就存了要与四小姐交好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