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桃芷深处有人家

    桃夭儿在桃芷山活了六百年，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在她的地盘上撒野，打破了步屈布下的法阵不说，还将她种的胡萝卜全数拔出。

    步屈来的时候，就看到整个院子都是胡萝卜的残骸，桃夭儿站在院子中央，肩膀一颤一颤的。

    “夭儿……”步屈知道她一定很难过，这是她亲自耕种的土地，她亲自撒下的种子，亦是她日日夜夜劳作的成果。

    桃夭听到他的声音，捂着脸转头扑向他，声音带着哭腔，“步屈……我的萝卜……”

    步屈见他扑过来，“砰”的化了人身，将她接住，她在他的怀里，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让步屈瞬间有些揪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日阳光太好，步屈竟有些出汗，脸色透着微红，声音比寻常都要温柔，他拍着她的后背道，“乖，乖，别哭了，我肯定帮你把这个坏人抓住，好么？”

    桃夭儿红着眼眶抬起头，对上他光风霁月，流水清泉般的眸子，吸了吸鼻子，道，“好。”

    半晌回过神，又凶巴巴的说道，“变回去！”

    说实话，步屈长得很好看，倾国倾城。这是桃夭儿第一次见他真身的时候脑海里闪过的评价。

    但也正是他的这幅皮相，让桃夭儿仰天扼腕，为何为何，她一只桃花妖的姿色平平，连一只蛇妖都比不过！

    步屈听到她的话，额角抽搐，这个烂桃花儿！只见一缕黑烟飘过，他只好又变回了蛇身。

    桃夭儿擦了擦眼泪鼻涕，看着东园这惨烈的状况，眼里迸发怒火，要是让她抓到是谁破坏了她的萝卜院，她一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她将还能吃的胡萝卜收起来，随步屈一起回了封魔洞。一路上她愤愤不平，咬牙切齿。步屈早已见怪不怪，他早就熟知她的脾性。

    桃夭儿的火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正在他们到了封魔洞时，桃树突然飒飒作响，一树的花瓣飞舞，似是有规律的缠绕在一起，又冲着最近的一个树枝飞去。

    桃夭儿和步屈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刚才还喋喋不休的桃夭儿瞬间正了脸色，将手中的胡萝卜递给步屈，就盯着那桃树看。

    那些花瓣飞舞着，最后在枝头旋转成一个花球，好似在孕育着什么一般，花瓣中间金光洒洒，耀眼夺目。

    桃夭儿捏了个指诀，那花球包裹着光芒向她飞来，最后落在她的手心上，暴涨的光芒突然柔和下来，化作星星点点的荧光飞散。

    桃夭儿的手心，赫然一只大桃子。

    她眸子里有看不分明的情绪，幽幽道，“又有客人要来了。”

    桃夭儿落在桃芷山的第一天，她就知道，这盘屈三千里的桃树，结的桃子是不能吃的。这桃子是别人结缘的神物。

    换句话说，这万年古树结出的桃子，犹如月老的红线，是给有缘人牵线搭桥的。只不过这相恋的人有些不同，一个是仙，一个是妖。

    三百年前步屈下了一趟山，得知月老私自更改了姻缘红线，有违天命，乱了世间姻缘之法。玉帝将他贬入轮回之道，永世不得入天庭。

    从此人世间的姻缘便错乱不堪，为了解决这麻烦的事情，玉帝派了地仙在人间的四个方位掌管尘世姻缘。

    当然，妖仙之恋是禁忌。想要在一起，是不可能的，除非仙人废了修为，或是妖修炼成仙，二人才能在一起。而这两种情况，都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做到的。

    桃夭儿不知道自己的过去，未来，她生来便是一个妖怪，许是和西方极乐世界的斗战胜佛一般，也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所以能为妖怪和神仙渡姻缘的能力，也是天生的。

    桃芷山在九幽的向阳山，属于地狱边境。不归天上管，所以桃夭儿很好的打了一个擦边球，为那些苦苦相恋，却不能在一起的妖怪和神仙们牵了红线。

    这世界分为人、妖、鬼、神四域，神仙自然是在天上；九幽地处北方，有九重地之说；西方由西蛮妖王统领；而剩下的领域，则是人类的。

    西蛮的妖怪想要到九幽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要过了妖王那一关。据说几千年前，妖王与阎王作对，逼着阎王在生死簿上更改命数，却被阎王坑了一把。

    妖王的确有了不死之身，却生生世世都要承受涅盘之苦。而这世世的痛苦，不断地缠绕着他，跟着他轮回。所以妖王对阎王恨之入骨，凡入九幽之地的妖怪，都要将自己九成的妖力废除。

    当然，除了被万年古树召唤的有缘人，其余的妖怪都不会那么傻的来九幽。万事无绝对，肯定也有例外，比如步屈，桃夭儿这种不在妖王管辖之内的小妖怪。

    只剩下一成妖力的妖怪们，是难以来这九幽之地的。因为九幽与传闻中说的一样，荆棘丛丛藏鬼怪，石崖磷磷隐邪魔。耳畔不闻兽鸟噪，眼前惟见鬼妖行。阴风飒飒，黑雾漫漫。阴风飒飒，是神兵口内哨来烟；黑雾漫漫，是鬼祟暗中喷出气。

    在桃芷山的入口，魑魅魍魉瘴气缭绕，只有一成妖力的小妖怪，稍有不慎便会被吞噬。

    桃夭儿第一次看到妖怪被九幽山下的魑魅魍魉分食的时候，吓得六神无主。等回过神时，地上空余一滩血水。

    步屈大抵已经忘了，桃夭儿是如何将那些烟雾一般的鬼魅抓起来胖揍了一顿，反正至少他是做不到的。

    大抵能抓住轻飘飘，毫无实体的鬼魂，又是桃夭儿的一个神奇之处。所以那魑魅魍魉四个小鬼被揍怕了，便做了妖怪的引路之人。

    只是这次，桃子已经落地两日，桃夭儿仍旧未见到那个有缘人。她将桃子供在封魔洞里。想象一下，步屈那个只能看不能吃的痛苦表情。

    万年古树长出的桃子，的确可以增长修为，不过却是为失去妖力的妖怪，或者是失去修为的仙人们准备的。

    若非有缘人吃了，便会如桃夭儿一样，封了全身的法力和灵气。这件事情，桃夭儿从未和步屈提起。只是对于第一次的有缘人有些抱歉，害得他不能找到自己的姻缘。

    第三日的午后，桃夭儿和步屈正在桃树上晒太阳，魑魅魍魉带着奄奄一息的黑*妖过来。桃夭儿看的出，那猫妖的一成妖力所剩无几，她连忙翻身下了树。

    桃夭儿伸出手，指尖放在猫妖的印堂之上，万千桃花应了她的召唤，纷纷攘攘将黑色的猫妖包裹，伏在地上的猫妖缓缓升入半空。

    片刻后，一切归于平静，那猫妖身上的伤痕消失，它落在桃夭儿的怀里，沉沉睡去。

    待到猫妖醒来，已经是第四日了。天上微微落了小雨，她盯着洞外的雨丝出神，眸子里带着悲戚不明的情愫。

    直到桃夭儿那暴跳如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步屈，你把我放下来，步屈你要不放我下来，老娘杀了你！”

    步屈道：“夭儿，淑女点。”

    封魔洞外，朦胧的小雨中隐出两个人的影子，步屈修长如竹，在雨中稳步前行，肩上扛着张牙舞爪的桃夭儿。

    “步屈，你快把我放下来，谁动了我的胡萝卜地，我今天要去宰了他！前几日将我胡萝卜拔光了，今日连坑都给我刨没了！”

    “淡定，淡定点行么，夭儿。”步屈被雨水冲刷的头发黏在额前，却仍旧不失风华。

    二人打闹着到了洞前，步屈突然将桃夭儿扔了下来，桃夭儿一屁股坐在地上，跳起来就要大骂，突然余光撇到一旁的黑衣女子，动作突然停下。

    一身黑衣的女子，有些呆愣，她竟不知，众人口中的那位大仙，竟是这般……随意。

    桃夭儿瞬间捏了净身诀，身上的雨水不见，她又变回清丽可人的小夭儿了，好似与刚才完全是两个人一般。她上前一步道，“你刚恢复了些灵力，快进去吧，外面太冷。”

    进了洞中，桃夭儿将那桃子递给了猫妖，似是不经意道，“下雨了，寻不到什么吃的，你便吃这个将就一下吧。”

    猫妖接过桃子，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她的周身散发着莹莹的光，体内妖力开始逐步提升。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而他们仿佛习以为常了一般自顾自的，悠闲的喝着茶。

    等到她的的妖力稳定下来，桃夭儿才问道，“你叫什么？”

    猫妖名唤跳珠，是西蛮妖王灼玼统治下的一只小妖。因为爱上了天上的神仙，却碍于天界的规矩不能在一起。于是她不知听了谁的话，不得不离开西蛮，来到这桃芷山。

    “跳珠……”桃夭儿咀嚼了这个名字，片刻后，眯着眼睛笑道，“这名字真好听！”

    跳珠微微红了脸，曾经有人也说过这样的话呢！

    “对了，按理说，你的伤不应该这么重，你途中经历了什么？”桃夭儿突然想起这件事情。

    跳珠苦笑一声，“妖王灼玼早就不知所踪，现在西蛮由几大护法在控制着，原本定下的规矩，其实早就可以不用实行了，只是几大护法生性残忍，将离开西蛮的妖怪抽了九成九的妖力，只差没有将内丹取出了！我好不容易才来了这里。”

    桃夭儿听后，与步屈对视一眼，眉头微微一蹙，只是还未问下去，就被跳珠打断。

    “大仙，我想求您，我想，最后一次看看那个人……可他是神仙，我……我怕没有机会见到他……”跳珠说话的时候，眼里的泪珠不断，让桃夭儿有些心疼。

    每一次有人这般求她的时候，即便上天入地，她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即便最后的结果……有时候也会不尽人意。

    桃芷山的万年古树的能力，远远不及月老的红线，这牵出的姻缘，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圆满的。

    跳珠将自己和上仙墨未的故事讲给了桃夭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