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初心
乔司令也是颇为意外，听了校长的解释才知道，原来是保卫部门对首长安全不放心，这才向学校方面打了招呼。
乔司令显然不是很喜欢兴师动众，只是简单应付了一阵，便推说有事，匆匆离去，甚至都没来得及和乔兴军多说上几句话，只是看了看他额头的伤口。
因为本校最高行政长官的突然出现，乔司令的微服私访很快便被添油加醋地传播开去，成了开学之初，还有些闲极无聊的学生们茶余饭后的头条。
很多没能一睹乔司令风采的同学，不胜惋惜，为寄托仰慕之情，自此，乔兴军便被唤作了乔司令。
一周之后，伤愈归队的刘斯奇突然发现乔兴军已然成了乔司令，难免有些不解和不服。
宿舍里，乔司令不知去向，方离原、顾星辉和薛胜利被刘斯奇拉着，摆起了四国军旗大战，王宁当裁判。
“你是没见到，那老爷子威风八面，校长进来直接就立正敬礼，系主任门都没敢进，门口候着，我可是目击证人。”顾星辉依旧是无限神往地说道。
“这么多棋子，能有几个司令？军队里的大官多了，是大官也未必就都是司令，”刘斯奇不屑地反驳道。
“校长喊的是乔司令，清清楚楚，不是军长，也不是师长。”王宁帮腔道。
刘斯奇抬头看了眼一脸坏笑的方离原，抓起了一枚棋子，狠狠地撞向方离原麾下的一枚棋子，“司令再牛，也怕炸弹！”
王宁拿起两枚棋子，瞅了一眼，叹道：“何止是司令怕，也怕……”
“吾草，方离原，你丫够阴的，弄个破团长蒙我。”刘斯奇怒道。
“别听王宁瞎掰，是司令，真的是司令。”方离原笑着争辩道。
“谁又在背后说本司令的坏话！”
宿舍门砰然而开，说司令，司令到，乔司令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哎哟，这不是刘斯奇嘛！你可终于回来了！”乔司令惊喜地看着刘斯奇，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没事了吧你？！真是对不住，那天动作有点大了！”
刚才还一肚子怨气的刘斯奇，被乔司令从天而降的热情搞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竟露出一丝羞怯的潮红。
方离原没想到极度厚颜的刘斯奇，当年还曾有过如此青涩的一面。
“牙都没了，好什么好……”虽然依旧绷着脸，刘斯奇还是关切地看了一眼乔司令的额头，“你脑袋没事吧？！”
乔司令胡噜了一把已经长起一层青茬儿的头顶，“没事了，你看，他们说这个伤疤很像个‘王’字，你帮我看看，像不像？”
刘斯奇站起身，扳着乔司令的大脑袋，认真地看了半晌，方才又重新落座。用舌头舔了舔那颗残缺的门牙，幽幽地说了一句：“吾草，还真像……”
薛胜利笑着举起一枚棋子，轻轻地放在刘斯奇麾下的一枚棋子面前，朝王宁努了努嘴，轻轻地说了一声：“砰！”
王宁把两颗棋子拿在手里，瞅了一眼，却没有说话。
“司令牺牲喽！”刘斯奇竟然比薛胜利还兴奋，大声叫喊起来。
乔司令幽怨地看了一眼刘斯奇，“得了，得了，别下了，司令都没了，还下了屁，走吧，去吃点夜宵吧，我请客！”
那晚的夜宵，在多年以后，方离原一直记忆犹新。
重生而来，再度经历，方离原依然觉得啤酒是如此甘甜，圆白菜炒疙瘩是如此可口，六个人吃喝着，说笑着，又是如此无忧无虑。
吃完夜宵，夜色正好，六个人雄赳赳地行进在那条前几天报到的林荫路上，勺子敲击着饭盆，一路嘻嘻哈哈。
初来乍道，便能如此嚣张，方离原觉得此生注定要有些不一样。
虽然每人只喝了一瓶啤酒，但似乎都有了些微醺的醉意。年轻时，确实还没来得及擅长喝酒。
“乔司令，将来你也会参军吧？我是说毕业以后。”顾星辉问道。
“当然！将来一定会成为真正的乔司令的，像我爷爷一样！”乔司令答道。
“你将来打算干嘛？”乔司令捅了捅一旁的刘斯奇。
“当官儿，当能管上司令的官儿。”刘斯奇非常笃定地答道。
“司令最大了，你拿啥管？要管，你也就是个炸弹！”薛胜利嘲笑道。
“你将来干嘛？方离原。”王宁问道。
方离原的那两句歪诗给了王宁不小的震撼，有些担心方离原也走向诗坛。
好好读书，子承父业，这是方离原前世来到这所学校的初心。六十年代末，父亲就是从这里走向了大有作为的社会，并也要求他如法炮制。
“不管做什么，只要自己将来不后悔就好。”这是方离原今世的想法。
“你咋知道将来会不会后悔？”王宁继续问道。
“如果做诗人的话，我觉得将来肯定会后悔。”方离原笑着答道。
“为啥？”王宁有些不满和不屑。
在九十年代，天空蔚蓝，湖水清彻，人心纯净，确实需要诗歌和诗人。
“以后怕是没有现在这么好的风景了！”方离原叹道。
“我觉得将来能当个诗人也挺好，去年，有个叫海子的诗人自杀了，全燕京都嚷嚷动了，太牛了，死得其所！”刘斯奇拍了拍王宁的肩膀，“你好好写，等将来我发达了，回学校给你弄个雕塑，写上几个大字，伟大的爱国诗人王宁。”
“我将来弄个出租车，不要面的，要夏利，天天有车开，还能挣钱！”顾星辉佯装双手紧握方向盘，一溜烟地向前跑去，又折返回来，停在了薛胜利身边，“薛胜利，你打算将来干点啥？”
“我想一直留在这里，你们将来要是回来了，也好有一个落脚的地方。”薛胜利指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大灰楼，一脸怅惘地说道。
司令、比司令还大的官员、诗人、出租车司机，还有教师，除了方离原，这就是这个夜晚所有人的心愿。
昏黄的路灯下，大家都有些兴奋。司令想着自己的千军万马，比司令还大的官儿正在琢磨着如何收拾司令，诗人想着自己雕像的样子，出租车司机正在马路上疾驰，教师正在享受着自由进出大灰楼的惬意……
没有人会觉察到方离原脸上无奈的笑，如果这些心愿都一一实现了，他们会不会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