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外贸公司
在九十年代初，城市居民绝大多数人都还在各类大小工厂上班，挣着差不多的工资。在225宿舍中，除了乔司令和刘斯奇，包括方离原在内其他四个人的家庭，都属于绝大多数之中的一分子。
乔司令出身将门，刘斯奇则属于另外一股浩浩汤汤的清流，那就是干部子弟。
据说，干部一词来自于东洋岛国，意为“骨干分子”，后被同盟会引为已用，从而登上中国政治舞台，并逐渐指向担任一定的领导工作或管理工作的人员。
领导和管理权限有大小之分，干部也就有了高低贵贱。刘斯奇的父亲是一个权力极盛部委的副司长，母亲则在一家大型外贸公司担任领导职务，都是厅局级干部。
不到燕京不知道官小，司局级干部更是多如牛毛，刘斯奇非常谦虚谨慎，身上丝毫没有衙内的纨绔和颐指气使。
不过，在方离原看来，实用才是硬道理，刘斯奇能搞到更便宜的随身听，便是证明。
“我哪儿给你搞去？一两台还凑合，这么多！”
听说方离原一下子要十台，刘斯奇着实被吓了一跳。
方离原伸出三个手指头，目光坚定地说：“三千块！你可要想想这能买多少打口带。”
欧美将不在其国内市场销售的磁带，经过锯口或钻孔加工，以废塑料的形式卖到中国，便是所谓的打口带。学校里经常会有游商，拎着书包四处兜售，每盒十五到二十元不等，要是遇到大腕儿的东西就会更贵。
作为摇滚音乐爱好者，刘斯奇是打口带的拥趸，又不爱讨价还价，开学还没多长时间，就已经声名远播，游商们凡是有新货好货，必然要先请他鉴赏。
摇滚虽好，银两却少，方离原说中了刘斯奇的心事。方才刚有游商登门，一盒枪花的《appetite for destructn》，张口便要三十元。
“十台，那可要九千块钱，你有啊？！”
“店里的经理说一手钱一手货，当天拿到货，咱们当天就能拿到钱。”方离原的意思是空手套白狼。
“那不成，要是我妈知道了还不得整死我。”刘斯奇仍旧不松口。
方离原揣测得不错，廉价的随身听果然是从外贸公司弄出来的，“九千块钱咱们肯定拿不出来，有你妈在公司做人质，他们还不放心？”
“不是他们不放心，是我不放心，新街口一小商贩，张口就要十台，我心里没底儿。”
“东西在咱们手里，收不到钱，咱就不给货，有啥担心的？即使他不要了，这么抢手的东西，还怕砸手里不成？”
“那以后想买啥带子就能买啥带子？”刘斯奇心潮起伏。
if you got the money， honey， we got your disease……
这是枪花在《welce to the jungle》里的一句歌词。
“嗯！”方离原很是笃定，“以后这笔钱不乱花，专门买带子！”
凡事就怕认真二字，特别是干部子弟刘斯奇认真起来。二天之后的一个下午，方离原与刘斯奇来到了建国门附近的一栋大楼。
商业街是学校的cbd，建国门则是燕京的cbd，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富丽堂皇的国贸大厦刚刚竣工不久，金发碧眼的老外随处可见。
“你妈就在这儿上班？”方离原仰望着似乎要插入云霄的屋顶，无比艳羡地问道。
“你把我想得也太牛了，我还敢去我妈单位，这是国际饭店，约的人在这儿，他把东西带过来。”刘斯奇说道。
“这里离我妈单位倒是不远。”刘斯奇对这里很熟，大马金刀地往前走，“我说的是学校的同学看我的随身听好，就都想买，要了二十台，也不知能弄到几台。”
“啊？！你还真够狠的……”方离原对于刘斯奇的见钱眼开一点儿都不吃惊，只是没想到这么早便有如此雷霆手段。
这是方离原第一次进入国际饭店，后世也只是路过。
小心翼翼地转过转门，迎面而来的高大白种女人身上的冲天香阵，差点又把方离原又推出去。
“斯奇！刘斯奇！”大堂一角的桌椅板凳中间，一个戴着眼睛身材高壮的男人冲着他们挥着手，叫着，声音并不高。
刘斯奇扯了一把方离原，快步走了过去，“林哥，您早到了？不好意思还让您等！”
“我近，两步路的事儿，喝点什么？”林哥很亲热地拉着刘斯奇坐下，又看了一眼方离原，“这位是？”
“是我同学，听说您能帮着买机器，特意过来感谢的！算是同学代表吧！”
“谢谢林哥！”方离原没想到他给自己安了这么个称号，只得随声附和。
“嘿嘿。”林哥金丝镜片后面的眼睛精光四射，嘴角藏着笑，“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有钱了？！看来举国上下经济形势一片大好啊！”
“都是节衣缩食，就差出去勤工俭学了。要不是林哥帮忙，去市场上买，别说勒紧裤腰带，就是扎上脖子我们也买不起啊。”方离原恰到好处地奉承道。
林哥的身子很舒适地陷在软绵绵的沙发里，听了方离原的话，二郎腿便翘了起来，“现在的大学生敢花钱，还能说会道，行！是好事！比我那会儿强！”
眼前的林哥也就是三十出头的年龄，不过作派倒是很有些大家风度。
“先生，要喝点什么吗？”眉目清秀的服务员走了过来。
“咖啡，喝杯咖啡吧，斯奇，你们看看。”
“行，我们都行。”
“那就三杯咖啡吧！”
“斯奇，听你妈说，你开学就受伤了，咋啦？和人茬架了？”林哥问道。
“我能和谁茬架？是和同学闹着玩儿弄的。”
“我也说呢，不过，你们学校的学生好像挺生猛的，上周我中学同学聚会，听我一同学说，前段时间，他弟弟被你们学校一学生给开了瓢，还是个女学生。”
“有这事？！”刘斯奇很是诧异。
“我那同学可是你们那一带有名的老炮儿，不过，动手的是个女的，也就只能不了了之，吃个哑巴亏算了。”
“林哥，您的那位同学不会是姓魏吧？”方离原想起了那天的长发骑士。
“你们认识？”这回是林哥和刘斯奇一起惊诧了。
“嘿嘿，他弟弟魏三儿，我倒是知道。”方离原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