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回故居(中)
凤凰儿的样貌文静秀美,声音又温柔婉转,以至于私底下见面时,司徒恽时常会忘了她的身份。 可今日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六孙女分明只是寻常贵妇的装扮,说话的声音也格外柔和,他却觉出了一份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他并不陌生,大宋太上皇每次召见,他都是这样的感觉。 司徒恽得意的同时又有些心惊肉跳。 不知什么时候,未满十七岁的孙女竟然有了可以同开国皇帝相媲美的气势! 他只觉自己的一颗心顿时灼热起来,几十年来从未与人说过的那些事情竟像是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一般。 司徒恽毕竟不是初涉世事的年轻人,他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 大宋皇后是他嫡亲的孙女,司徒家算是在大宋真正站稳了脚跟,已经不需要倚仗那虚无缥缈的秘密保一家老小平安,维系司徒家传承千年的荣华。 或许今日借着回老宅的机会把一切都告诉六孙女,他能活得轻松一点。 司徒恽双手拢在袖中,声音微微颤抖:“六丫头,祖父这一生活得太艰难了!” 如果凤凰儿没有经历过上一世的苦难,没有见过幼时的司徒恽是什么样子,说不定就被他这副样子给打动了。 可惜她对这徐蛋可算是知根知底,此刻只觉他那装出来的可怜真是可笑得很。 她抚了抚衣裙上的褶皱,淡然道:“世间有那么多的人,谁活得都不容易。 祖父既是想要同我诉苦,那我听一听也无妨。” 换作儿女和其他孙子孙女们用这样的态度和他说话,司徒恽早就发火了。 可他今日头脑清醒得很,哪里敢忘了六孙女的身份。 司徒恽暗暗吐了口气,这才道:“在大燕宝应一朝,你高祖父担任太子太傅一职,他生平最骄傲的事情有两件。 一是曾经教过昭惠太子这样的学生;二是生养了一个容貌倾城才华横溢的女儿,也就是祖父的姑母司徒兰馥。” 凤凰儿的手微微一顿。 司徒恽的祖父,老成国公的确是父王的老师之一。 但他也只是仗着家世才在诸位老师中脱颖而出,担任了太子太傅一职。 除了一笔不错的字,他实在没有什么亮眼的才华。 因此在父王年幼时,得他指点过几年书法,至于其他的本事,和这位高祖真的事没有任何干系。 至于说司徒兰馥,容貌和才华在当时的燕京贵女中的确数一数二,身为父亲的老成国公以她为荣也不奇怪。 凤凰儿道;“这些事情我听父亲和照姑姑说起过。” 司徒恽摇摇头:“你父亲年纪小,照姑姑就更小了,他们知道的不过是些皮毛,真正的内情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凤凰儿嘴角弯了弯。 真正的内情她倒是听司徒兰馥说过一些。 但司徒兰馥也是个爱面子的人,提起成国公府,说的基本都是好的一面,其中的阴暗脏污却甚少提及。 “那祖父便与我说一说吧。” 司徒恽道:“你高祖父一直以这两件事为傲,可正是因为昭惠太子和司徒兰馥,他才会英年早逝,以至于咱们家开始有了衰败的迹象。” 凤凰儿眉头微蹙。 老成国公是太子太傅,父王如果能顺利登基,他就能走上司徒家的先辈们走过的路,成为出自成国公府的第四位帝师。 可惜他没能等到那一日。 父王遭皇祖父暗害,当时的说法是在哪里战场上中了敌人的奸计,最终尸骨无存。 但整个大燕,包括平民百姓在内,绝大多数人都不相信这样的说辞,而是认定父王是被皇祖父暗算了。 太子没有了,老成国公的帝师梦也彻底破碎,但要说他是因为这个便英年早逝,凤凰儿却是根本不信的。 反倒是司徒兰馥,堂堂的成国公府嫡长女心甘情愿去与人做妾,疼爱了她十几年的老成国公因此大受打击,那是肯定的。 而且她刚入东宫没多久,父王尸骨无存的消息便传了回来,于老成国公而言这才是雪上加霜,白瞎了一个利用价值极高的女儿。 却听司徒恽又叹道:“我司徒家是大燕开国勋贵,论相貌和才华,府中的姑娘们都是燕京贵女中的翘楚。 可大宋立国近二百年,咱们司徒家的姑娘却从未有机会染指后位!” 凤凰儿有些好笑。 这徐蛋真当自己是后辈,许多事情和规矩都不懂,所以用话来糊弄自己? 端康帝是庶出皇子,所以燕国皇室的那种特殊的联姻方式算是彻底被抛弃了。 可在他之前呢? 包括皇祖父宝应帝在内,所有的燕国皇帝迎娶的都是自己嫡亲姑母的女儿。 也就是说,大燕所有的皇后都是长公主的女儿。 司徒家门楣的确够高,司徒兰馥也的确够出众,可她要想染指大燕的后位,还真是够不上。 凤凰儿自是不会揭穿司徒恽,只装作好奇道:“莫非高祖父是因为没能让女儿嫁与昭惠太子做太子妃,所以才……” 司徒恽道:“你高祖的心胸还不至于那般狭窄,实在是女儿太不争气。 她尚未及笄,昭惠太子便已经迎娶了宣和长公主的女儿为太子妃。 以咱们司徒家的地位,别说嫡女,就是庶女也没有与人做妾的规矩。 所以大燕立国一百多年,咱们家非但没有出过皇后,妃嫔也是没有的。 昭惠太子迎娶了太子妃章氏后,你高祖也就息了那份心思,开始用心替爱女择婿。 孰料司徒兰馥居然中了章氏那个草包太子妃的奸计,心甘情愿入东宫做了太子良娣……” 他之后说了些什么,凤凰儿都懒得听了。 这徐蛋居然敢当着她的面辱骂母妃是个草包?! 凤凰儿承认,母妃的确是有些任性。 可她也是能和父王一起吹箫抚琴吟诗赏画的人。 草包? 你成国公府全家才是草包! 凤凰儿一气之下连自己都一并骂了。 见司徒恽还在喋喋不休,她打断他的话:“祖父说司徒兰馥是名满燕京的才女,又说太子妃是个草包。 才女中了草包的计策,这事儿听着真是好笑!” 司徒恽哪里知道她怎么了,忙道:“可不就是好笑么!册封太子良娣的旨意送到咱们府中,你高祖立时就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