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白狐
时光如流水一般，缓缓流去。
一个冬天下来，悬狸的腿早就被养好了，皮毛也因为胡凌细心的照顾光亮了许多。按理说胡凌应该再过几日，趁着春天把悬狸给放归到山林里，但是胡凌却不想...
说不出为什么，就是不想。如果硬要找个借口的话，应该是悬狸太可爱了吧，胡凌心道。
在这一点上，吴明也显得十分默契。他本就不是终年生活在山林中的悬狸，对于捕捉猎物来说他半点经验都没有。所以对于现在他来说能一直在胡凌的家中，算是最好的了，再加上...他觉得他从心底里是有点依赖胡凌的。
但事情总不可能就这样永远的一成不变，一天早上，在胡凌家里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那就是原本睡在自己怀里的狐狸，被一个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的少年所取代了...
少年眉清目秀，眼角带着一抹胭脂红，有些散乱的银白色头发压在身下，此刻正呼吸均匀的靠在自己怀中睡觉。长长的睫毛像个小扇子似的，在眼睑处留出淡淡的阴影。若不是少年胸前空空无物，胡凌在哪一瞬间差点以为是哪家闺女爬上了自己的床...
但就是如此，胡凌还是屏住了呼吸，强行的控制住自己的思绪，故作淡定的推了推面前的少年。
被推了之后，少年果然有了反应。张开自己殷红的小嘴小声的嗷呜了一声，便将头埋在被子里继续睡了。
胡凌被少年的这个动作整的整个人都呆愣了一会，起码又看着少年的睡姿看了一刻钟之后，胡凌才警醒道：不行！自己怎么看着魔了！
于是立马起身推开少年，喊道：“快醒醒，快”虽说是推开，但胡凌到底没有忍心加大力道，只是一直用着个不轻不重的力道推着他。
被那么一弄，吴明总算是结束了和周公的会面，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呢喃道：“什么事啊...我还想再睡会的...”声音虽带着点稚气，却又轻柔的像一片羽毛，轻轻的滑过胡凌的耳朵，让他痒痒的。
胡凌下意识捂着有些发红发热的耳朵，垂着眼看着被子道：“你，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我家...我家床上？”表情十分窘迫。
吴明听闻之后，想也不想的回答道：“我就是那只悬狸啊。”随后看着突然变高的视线，还有眼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整个人都呆愣了...
刚刚...自己说的...是人话吧？我屮！绝壁是啊！！！
一反应过来，他整个人显得比胡凌还慌张，对着自己的身体东看看西看看，又是看手有是看脚的，末了，还不忘回头看看自己的头发。
看完之后，吴明睁着自己琥珀色的眼睛盯着胡凌，有些可怜的乞求道：“...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不是妖怪...别把我赶出去好不好？”眼泪汪汪的眼睛好似胡凌不答应，下一秒就能哭的稀里哗啦的。
胡凌对于吴明这个眼神可以说是毫无抵抗力，伸手捂住自己跳的飞快的心脏，缓了好一会，才艰难的开口：“我...先给你找衣服穿...”然后慌慌张张的从床上爬下来给吴明找衣服穿。
胡凌的家境并不好，他父母走得早，每月只能通过本家给的几两银子度日，有的时候他还要去接点活做补贴。所以他的衣服大部分都是粗麻做的，而且有的还有几块自己缝上去的补丁，和那些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的人很不一样。
他向来是觉得，衣服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是可以不用在意的，但临到这时，他拿着自己缝着补丁的旧衣服递给少年，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窘迫...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少年的样子，下意识的觉得自己的衣服配不上他。
那般模样好看的少年，就应该穿着这世上最好丝绸裁剪而成的衣服，而不是现在，穿着有些宽松的廉价粗麻衣。
吴明冒出小脑袋从被子里拱了出来，如瀑般的银发散落在四周，远远看去，就像一朵盛开在屋中的雪莲花。
接过胡凌手中的衣服，吴明先是放到膝盖上看了看，然后歪着头拿着一件外衣求助似的瞪大眼睛看着他，那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简直就是妖孽啊ｚ凌心道。
但面上依旧强维持着镇定问：“是...不会穿衣服吗？”
吴明马上使劲的点头，然后，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也对，悬狸虽然变成了人，但说到底在今天之前他还是一直懵懵懂懂的狐狸，所以肯定不会穿衣服需要自己帮忙。胡凌一边这样想到，一边接过衣服一件一件的吴明穿了起来。
虽然胡凌面上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似帮吴明穿衣只是一件在平常不过的事情，但内心却进行着激烈的心理斗争。
胡凌一边不停的催眠着：嗯，他只是一直悬狸...悬狸...一只什么都不懂的悬狸，和人类的婴儿差不多的。一边告诫着：所以...胡凌你要把持住啊！怎么能够对一只悬狸脸红心跳！这是禽兽才做的事啊！
就算胡凌不停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转移自己注意力，效果却甚微。待好不容易结束漫长的穿衣过程，他一下跌坐在床沿上，手心额头全是汗，狼狈的低头喘着气，好似去了大半条命。
吴明转过头看见胡凌累的坐在床上的模样，心中有些歉意。
作为一个现代人，吴明实在是不会穿这些繁复的古代衣服。这些天虽然一直在胡凌身边，但谁没事会特意去关注别人怎么穿衣服？又不能一直裸着，所以他只能厚着脸皮求助于人了。
此刻穿上衣服，他有些好奇的对自己的这身衣服东看看西看看，一会扯着袖角，一会提着衣摆。
待看够了，看着还坐在床沿上的胡凌，吴明睁着自己琥珀色的眼睛盯着胡凌的香包，蹲下身一步一步的靠近。
吴明变成人之后，依旧保有原本灵敏的嗅觉。此刻他看着胡凌腰间的香包，总觉得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趁着胡凌还没有回过神来，吴明已经利落的伸手解下了胡凌挂在腰间的香包。待到胡凌想阻止的时候，吴明已经打开香包，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倒在床上了。
八角，杉木，干桔，甜豆，苦杏，干草，晚香玉...吴明将这些香料铺开，在一个一个的放在鼻尖轻嗅。明明只是普通的香料，他却闻出了熟悉的味道，仿佛这个动作做过千次万次，多到成了习惯。
吴明的眼角不可控的流出了泪水，突然，脑海中闪过了一个画面。
画面中，是铺天盖地的红色，眼前的少年也穿得一身大红...虽然面容模糊不清，但是吴明明确的听见，他笑着对自己说
‘白含笑，我来娶你，良田万顷，十里红妆，你嫁给我可好？’
少年的笑容是那样的灿烂，竟有些刺痛了吴明的眼睛。
吴明还想再回忆更多，却感觉从脑中传来一股刺痛，那股刺痛好像深入灵魂，让他痛的冷汗直冒，身子不住的发抖。
该死！这该死的系统！吴明咬着牙在心中咒骂道。
胡凌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看见悬狸拿着自己香包里香料，忽然就流出了眼泪，连忙扶住吴明的身子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那股刺痛还在继续，吴明此刻脸色苍白，咬着牙摇了摇头，却还是不死心放弃刚刚冒出的回忆。越想他越觉的这不是如同系统所说，那些记忆只是他小说中的一些情节。
他忍着虚弱问道：“胡凌...你...你这个香包，是从哪来的？”
“嗯？”虽然有些突兀，但胡凌还是认真的回忆道：“这个香包...是我前些日子去白琳城中，自己去店子挑了些香料调配出来的...”刚一说完，胡凌就觉得有些疑惑。自己平日里并不懂得闻香识香，那会又是怎么配出来的？待细想是，却又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不管了。
吴明得到答复之后，还想再深问下去，但临到嘴边，却又不知该问什么。只能休息片刻，将香包装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
自那天以后，吴明还是依旧住在胡凌家。若说和以往又什么不同，那便是平时还会帮忙照顾胡凌或者做做简单的工作，有的时候甚至会自己做一些香包拿到集市上去补贴家用，以此来减少带给胡凌的负担。
胡凌起初还有些担心吴明这过于妖孽的样子被别人发现。但当亲眼看见吴明略施一个简单法术便把自己弄的和普通人一般，也就放心让吴明去集市摆摊了。
相处久了，胡凌自然不可能再如以前一样悬狸悬狸的叫了，一次，胡凌询问吴明的名字，吴明当时不知怎的，竟下意识答道白含笑这个名字。
或许是对于以前的记忆太过执念吧，吴明事后对自己解释道，也就没有纠正过来，把白含笑当成自己的名字了。
...
和胡凌在一起久了，吴明有时都忘记自己在胡凌家中待了多久，大概五年？反正这期间系统一直死机，吴明快忘记自己是穿来的事了。
虽然按理说那么久吴明早就能自立可以走了，但两人仿佛在这一点上达成奇怪的默契。胡凌从不会说吴明该走的话，吴明也从没起过想走的念头。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待在胡凌的身边，便会感到十分安心，他愿意就这样待在胡凌身边一辈子。
不过胡凌作为一个读书人，生活的追求不可能是一直和吴明平平淡淡的过下去，他最大的志向还是能够学以致用，考上状元，当上官。
他有的时候常常对吴明说，他这辈子最大的理想，便是能够当上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能够让百姓有冤能伸。
可惜不知是他运气不行，还是才华不行。他这些年来去皇城考了数次，数次落榜，很是郁闷...
又是一年，张榜时刻，胡凌携着吴明在人群中看了又看，直到挤到了最前面，仍是看不见自己的名字。胡凌有些落寞，抓着吴明的手从人群中离开，走的时候，还跑去酒店那里买了好几瓶烈酒。
入夜，胡凌睡不着觉，走出去坐在地上，迎着冷风喝起了酒。吴明心本就牵在胡凌身上，自然是睡不着的。出来看见胡凌此刻失落的模样，心中十分难受，却又知道劝慰的话没什么作用，只能挨着胡凌身边坐到一起。
胡凌起初沉默着没有说话，只一口一口的喝着闷酒。待到二两酒下肚时，胡凌才靠在吴明的身上说着醉话。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之，而伯乐不常有...”胡凌靠在吴明肩上，醉醺醺的把《马说》给背完，最后才举起酒坛大喊一声：“怀才不遇啊３才不遇！我何时才能找到能够相中我的伯乐啊！”话中透着凄凉，竟哭了起来。
吴明看着胡凌的样子，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没有办法，他能做的，最多也就是多赚点钱补贴家用，他没有办法让胡凌当官。
此刻他有些意识到，自己的无力。却依旧不停的轻拍着胡凌的背，垂着眼柔声柔声劝道：“我知道你是有才华的...我知道的...会有伯乐遇见你的...会的。”也不知胡凌听见了没有。
胡凌此刻已经醉的彻底，眯着自己早已通红的眼，看着在自己身旁的吴明，借着月光的照射，胡凌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又看到了悬狸原本的样子，那个妖孽的不行，让自己心动不已的样子...
胡凌此刻因为醉酒，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埋藏多年的情绪，头往胡凌脖子那里拱了拱，喃喃道：“...含笑，我...我喜欢你”
...
一夜过后，吴明起来看见还在自己身旁睡得很熟的胡凌，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
或许昨晚只是酒后胡言，或许胡凌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或许...或许...
吴明给胡凌找了太多或许，竟升起了退缩逃避的念头。他偏过头不敢去看胡凌的脸，却正好撇见了放在桌上的香包。
那香包是原本他之前做好打算去集市卖的。
算了，出去走走也好，就当散心了。
吴明起来收拾好便打算独自拿着香包走去了附近的集市走一圈，顺便梳理下心情。
结果刚一到集市门口，吴明便看见许多人都挤到了门口，好像在看什么稀奇。
若是平时，吴明对于这些是概不会管的，但今天他却出奇的停住了脚步，朝那边走去，走到一边时，朝刚刚看完挤出来的一个人问道：“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那么多人看告示？”
那人也是个八卦的人，听到吴明的问题，先是拍了拍自己挤到的灰，然后一脸兴奋的答道：“诶，你不知道啊？上面贴的可不是什么告示，而是皇榜！说皇上疼爱的白宁公主体弱风寒得了病，必须要雪山深处的白狐血作为药引才能治好。若是有人能够找到并上交，立马赏黄金万两，并且加官进爵呢！”
吴明听到加官俩字，整个人眼睛都亮了，也没闲心再去摆摊了，直接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喃喃道：“可以当官做...可以做官...可以做官...有官做...”整个人好似着了魔一般。
他想他只需要放一些血，胡凌便可以拿去换官做！
只要一点点血，胡凌的理想抱负全部都可以实现了！
吴明越想越划算，倒最后，几乎恨不得立刻割破自己的手腕放血给胡凌换官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