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外墨家
天秦十一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中原西北极远之地。
此处距离中原已有千里之遥,乃是一片深山老林。
站在某座山顶向四周望去,入眼处满是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就连打了一辈子猎的老猎户,都不会轻易深入至此,可谓人迹罕至,故而山川之间的景色,仍保留着一股原始的气息。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大抵也就是这样了罢!
但不为外人所知的是,在这片叠嶂般的山岭之间,竟有着一座巨大的堡镇!
而世代居住在堡镇之中的人们,则称其为——“墨家堡”。
“墨家堡”,单凭一个“墨”字,便不难猜出,堡中之人与墨子有着极大的干系。
其实,墨家堡中之人的确是墨子的后人,也并非是世居于此,只因其墨家祖上善于机关之术,以致被中原各国君主眈视,却又不愿被卷入中原战乱之中,无奈之下,遂举家迁移至此,以数十年之力建墨家堡以御外,且以族规令后人不许踏足中原半步,至今已有数百年。
数百年光阴即逝,墨家那些先祖早已化作黄土,但墨家后人还一直遵循着先祖遗训,哪怕已知中原战乱平息、天下一统,却始终不曾有带领族人入世的打算。
时至今日,墨家家主之位已传至第十八代,交到了一位叫作墨忘祖的墨家后人手中。
不过,家主之位落在墨忘祖的手上,墨家族中长辈之间反对的声音还是挺多,因此还闹过好几次。
其实这不能怪谁,只因墨忘祖现年才二十又八,模样虽是相貌堂堂,但眉宇之间却总是带着一丝轻浮。
按理说,这样的年纪本是不该接任家主之位,少说还应打磨个七八年,族中长辈反对他也在情理之中。
奈何墨忘祖家父早逝,按墨家族规,长子承父位,长辈碍于族规,便只好将家主的位子交到了墨忘祖的手中。
好在墨忘祖也非声色犬马之辈,家主之位交到了他的手中,墨家蒸蒸日上暂且不说,守成还是足够。
长辈们见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
毕竟墨忘祖做的不差,长辈们也不便多言,若是日后墨忘祖实在不堪重任,到时再另议家主也是不迟。
对于这些,墨忘祖自然是毫不知情,此时此刻的他,正在一间狭小的院落中来回踱步,神色之中满是焦急。
在墨忘祖身旁不远处的地方,还站着一群男女,将本就不大的小院占了小半去。
“大哥,你别晃来晃去的了,大嫂她吉人天相,一定能把那两个小子给你生下来!”
看着墨忘祖这般模样,人群中的一位身着黑色宫装的年轻少妇忍不住开口说道。
这年轻少妇名唤墨凤儿,生得花容月貌,乃是墨忘祖之堂妹,在族中同辈之中,排在墨忘祖之后一位。
“二姐说得对,大哥你如此着急也是无用,倒不如搬把椅子安安心心地坐下来等。”
另一位与墨忘祖容貌相似、同穿着一件黑色锦袍的年轻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挥了挥手。
很快,便有几名家丁抬了几张椅子进到小院中,将椅子摆放开来。
随着椅子的不断添置,众人也相继坐下。
墨忘祖最后不安的朝着眼前的小屋里望了几眼,见仍是瞧不出个名堂来,无奈之下,只好也坐在了一张石桌之旁,朝着那年轻男子说道:“唉!我就照忘忧说的做吧。”
“大哥尽管放心好了!大嫂的情况,三伯也是号过脉的,就算大哥不相信我们所说,也该相信三伯的医术不是?”
墨凤儿见墨忘祖坐下,眉头却仍是紧皱着不放,又开口劝道。
“就是就是!我爹说了,大嫂的身体很好,胎儿也养的很稳当。虽是第一次生,又是双胎儿,但问题应是不大的。”
一名年纪较之墨忘忧更为年轻的男子开口说道,看他那模样,约摸只有二十岁,也是一名俊俏美郎。
“忘言!瞧你说的什么话!”
墨凤儿美目一瞪,朝那名唤墨忘言的男子一声娇斥。
墨忘言自知失言,急忙自捂双唇,嘿嘿一笑,不再说话。
墨忘祖又望了一眼小屋,双手反复搓着膝盖说道:“你们所言都有道理,但大哥毕竟是第一次经历这事,又如何能不担心呢?”
众人听得此言,皆是一笑。
“再去烧些热水来!快!”
屋内突然响起一位妇人的话声,紧接着便见一个小丫鬟走出屋子,匆匆忙忙地朝着院外走去。
墨忘祖见着,急忙奔上前去,拦在小丫鬟身前问道:“夫人怎么样了?生了没有?是不是两个男孩?”
“大老爷!”
小丫鬟形色颇为匆忙,见墨忘祖拦住自己问话,只是浅浅见了一礼,语速飞快地答道:“产婆说夫人产道尚未全开,估计一时半会是生不出来的。”
说完,小丫鬟也不顾墨忘祖会再问些什么,只是飞也似的跑出了小院。
“大哥不必心急,大嫂这才进去一个时辰,哪有这么快就生得下来的?”
墨凤儿劝慰道。
“二姐所言甚是,大哥再耐心等等吧!”
墨忘忧来到墨忘祖身旁,拍着他肩膀说道。
墨忘祖一脸焦急道:“怎么可能不心急,大哥恨不得冲进屋去守在你大嫂身边…”
“大老爷可千万别进屋!”
似是听见了墨忘祖之言,屋内立马传来了一声妇人的话语声,听起来应是一位产婆。
只听那产婆继续说道:“这女子分娩,容不得男子在旁!否则不吉祥,会冲着两位小少爷的!”
墨忘祖听得,也不答话,在原地晃荡了一阵,叹了一口气,只好又回到石桌旁坐下。
这时,那打水的小丫鬟也回到了小院,双手还端着一盆烧得滚开的沸水。屋中有人见着,立马打开屋门,将小丫鬟迎进屋子。
随后屋内便响起一阵忙碌之声,过了好一阵都不见停息。
……
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时辰,院中众人已不像之前那般耐心,就连之前一直安慰墨忘祖的墨凤儿与墨忘忧,神色之间都隐隐浮现出一丝不安。
至于墨忘祖,在听到屋中传来了夫人撕心裂肺的痛呼之声那一刻,早已坐立不安的他登时便从石凳之上蹿起,吵嚷着要进到屋中去看看。
好在众人一直拉着拽着、晓之以理,墨忘祖这才悻悻作罢。
“啊!!啊……好…好C痛C痛啊!夫…君!”
听得小屋中产妇的叫喊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惨,众人的心情也愈发的焦急。
同为女人的墨凤儿似是被这般情形吓着,只见她面色不佳,口中喃喃道:“想不到女人分娩竟是这般疼痛,若是日后轮到我进了这产房,却忍不住那剧痛,该如何是好?”
墨凤儿身旁一位中年男子闻言,伸出手来,轻轻搂着墨凤儿的香肩,柔声说道:“娘子只管宽心,大嫂这是双生儿,生产起来自是比寻常妇人难上两分。日后娘子怀上了为夫的骨肉,只要一个胎儿就足够了。”
这男子姓徐名平宗,面貌颇显忠厚,乃是墨凤儿的丈夫,二人前些日子才完婚。
墨凤儿拂去徐平宗放在自己肩上的大手,怒声说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一个两个的!这怀胎之事难道还由得自己不成?”
只见她面色酡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见墨凤儿打掉自己的双手,徐平宗也不气恼,只是摇头苦笑。
“是了是了!”
墨忘言见着,笑着说道:“大嫂生完之后就轮到二姐了,这大嫂生了两个侄子,诶~二姐,要不你先生个侄女吧,这样我这个做叔叔的就可以左右抱着侄儿侄女玩了。”
“什么叫先生个侄女?还玩?说笑说到你二姐头上来了!我看你是又皮痒了,欠收拾!”
墨凤儿“唰”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着墨忘言一阵呵骂。骂完之后,又伸出右手,直朝墨忘言的耳朵揪去。
墨忘言见墨凤儿发怒,呜呀一声怪叫,侧身闪过了墨凤儿的右手,也顾不得等到两位侄儿的出世,拨开左右人群便向院外逃去。
墨凤儿一招落空,却是不能罢休,穿过人群就朝着墨忘言逃走的方向紧追而去。
众人见着,却好像司空见惯了一般,竟不曾有一人开口说些什么。
原来墨凤儿自小就颇为泼辣,后来嫁作人妇,才得以收敛些许。
而那墨忘言才刚刚二十,在同辈之中年纪较小,小时其父母对他又溺爱无比,故打小便十分调皮、没个正经。
这二人若是分开,倒也罢了,可二人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弟,彼此打闹自然是少不了的。
年纪尚小之时,墨凤儿还能仗着自己大着几岁,制得住墨忘言,可等到墨忘言成了少年,墨凤儿便再也压不住墨忘言了。往往是墨忘言以言语激怒墨凤儿,墨凤儿便四处追着墨忘言打骂,直到墨凤儿嫁了人,这种打闹才鲜有发生。
不过方才墨忘言口无遮拦,惹得墨凤儿恼羞成怒,于是童年的一幕又上演了起来。
墨忘祖自然也将这一切瞧在了眼里。
虽然身居家主之位,但墨忘祖对兄弟姐妹之间的情谊颇为看重,他深知二人脾性,知晓方才之事并非弟妹有意而为。再加上此时自己心思全系在妻儿身上,所以墨忘祖虽然想出言呵止,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弟妹如此顽劣,墨忘祖不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略一自责了一番,却感觉有目光向自己投来。举头望去,只见徐平宗朝着自己拱了拱手,面上流露着一股歉意。
“好在妹夫是个晓事的。”
墨忘祖心道一声,朝着徐平宗点了点头,也不说话,目光继续锁向小屋。
虽然墨忘祖一直盯着小屋,可已经等了三个多时辰,墨忘祖难免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也不知道夫人能不能撑得住?”
“两个未出世的臭小子可千万别为难他们的娘亲,否则我非得打死他们!”
“该给两个小子取什么样的名呢?”
……
“啊啊!!!”
就在墨忘祖臆想到自己儿子接任了墨家家主的位子之时,小屋之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更为惨烈的痛呼,使得院中众人一惊,纷纷侧目。
墨忘祖也从幻想中瞬间惊醒,飞身来到庭院中央,双目圆睁,死死的盯着小屋屋门,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夫人如何了!?”
可惜,自那声惨烈痛呼之后,小屋之中便一直没有动静,就连墨忘祖刚才的问话,小屋之中也无人回应。
众人见得,心头登时一紧,莫不是…
墨忘祖面色惨白,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夫…夫人…人…”
这预感方一出现,便将墨忘祖吓得双唇哆嗦,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大哥!”
“大哥!”
小院院口,墨凤儿与墨忘言也同时折返回来,朝着墨忘祖喊道。
不过,二人很快就发现了气氛的不对劲。
“难不成大嫂她…”
二人都是聪颖之人,很快便猜到了众人心中所想,只是那最后几个字,终究还是脱不出口。
“哇!哇!哇…哇!!”
“哇…哇哇…哇!哇…”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屋中情况如何之时,屋中兀地响起两道截然不同的婴儿哭声,瞬间打破了院落中的沉寂。
片刻之后,院落中人还沉浸在无声之中,小屋房门却突然打开。
只见两名产婆各自怀抱着一名婴孩,走到墨忘祖身前,微一拂身,便异口同声道:“恭喜家主,贺喜家主,夫人为家主诞下两位公子!”
“生…生了…生…下来了?”
墨忘祖显然还无法回过神来,只是结结巴巴的说道。
“生了!当然生了!老爷请看,这便是二位公子!”
产婆见墨忘祖如是模样,也不奇怪,只是抿嘴一笑,便将怀中婴孩递到墨忘祖眼前。
墨忘祖低头瞧去,只见襁褓之中正裹着两个婴孩,紧闭着双目,皮肤还是皱巴巴,却张嘴呜咽个不停。
“这…这就是…我的…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