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灵牁殿外事
无需质疑秦封口中的话，待烟尘逐渐沉淀下去，月光洒满了天坑。
鸿沟之下的弱水河映照着月华之芒照亮了整个深渊。
鸿沟之中，弱水之上漂浮着无数碎石，或大或小，碎石如玉身剔透，这些碎石大抵就是秦封空中的断空石，是那不知什么力量绷断的弱水河之上的屏障。
屏障一毁，地陷天崩。
鸿沟之中有几分怒风秘境虚空浮岛之意象，正是如此，在幽深的鸿沟一处硕大的分支之中，一块巨大的断空石上架起了一座晶莹的宫殿。
宫殿非是宏伟，却是玲珑剔透，如玉琢仙宫，仙宫门额之上流光闪过名讳，名曰灵牁（ke）。
不待苏清探究此名讳何意，一声惊叫却从那处传出。
“刘正，快，快拉我上去！”
熟悉的声音，来自探墓武者之中唯二的脱逃者其中之一，是役魔族文二。
大地的崩裂并没有停止，苏清和秦封站在高巅之上瞧着这分崩瓦解之势，余光间还能注意到那悬空仙殿平台侧面两三虚幻的人影动作。
山林之中的鸟兽早已逃命而去，天坑空荡，只剩下石块触底的咕咚声以及两人的争吵声。
“刘正！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快点拉我一把！这深渊之中到底有什么东西吸着？！”文二一手攀着浮空平台，一手撑在平台下凸出的三寸崖石上，双足拼命地向上蹬却总有万钧撕扯之力将他向下拽去，施尽全身气力，费力稳住下坠之势，然而平衡之中已经无法奋力撑起身子。
偏生这时，刘正在一旁好整无暇的立在他四尺之前，悠然不动。
苏清余光撇到一丝异处，转而正视，那刘正手臂间似乎夹带着一个孝，只是袍袖遮挡看不到完整模样。
“我为什么要救你？”一声淡漠地质问击中文二，文二愣了片刻，瞬间垮下脸，喝道，“刘正！天坑地陷，诡异墓穴，处处危机，你这么对我，于你有何好处？！”文二并不是孬种，显然知道之前自己武者招募上给他使绊子，现在成了刘正报复自己的理由，这个时候一言不合都会成为刘正痛下狠手的借口。
他以墓地危机来游说，诱使刘正暂不计较前事恩怨，咬咬牙，手臂撑着崖壁已经有些麻木，手指勾着崖边血迹斑驳，快要撑不住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刘正的身上！
然而，他眼眸上转，却见到刘正面上毫无表情，根本不在意他的话，文二焦躁的再吼，“刘正！这墓穴已经完全塌陷，什么东西都毁了，若不是我们侥幸躲过地陷，如今不过是两具毫无胜生气的尸体，生死之上你有何必斤斤计较！而且，我们要寻的天地根早就随着墓穴的崩毁沉入鸿沟之下了。如此，我们还争什么？！我役魔族虽贪你们缚魂钟里的龙魂，但也从未做过什么偷鸡摸狗之事，哪怕当时大殿之上，我文二说得亦不过是一句实话而已。你说！”
文二一口气嚎出数语，像是一头濒临死亡的狐狸奋力狡辩，至少，在刘正眼中是这样的，刘正终于在这一大段话中小有反应，面上情绪诡异，却给了文二一种奇特的大功将成的错觉，再施一把力，“你说除此之外，我役魔族与你巨人村曾有何深仇大恨？！”
话音落，二人目光在空中相撞，一个是绝望中猛而看到希望的兴奋，另一个却是恍惚而挣扎，直至那恍惚的人向前走了一步，文二在希望中动了动手指，指上摩擦着地面血迹都快干涸，手指连心，其痛处唯有自己清楚，可希望冲去了那痛苦，“快！快拉我一把！”
蹬了蹬后腿，再抬眼时，刘正已经走到崖边，可面色却似从恍惚中挣脱出来，成了一种狠意与决绝，文二陡睁双眸，心底的希望如泡沫破碎，“刘……刘正，你想要做什么？！”
刘正勾起嘴角一丝冷笑，“文二公子不亏是世家出生，这种巧舌如簧的计量可当真滴水不漏。可是……”刘正微曲身子，居高临下的逼视，他竟然有些觉得文二眼中的绝望令人有几分愉悦，他右脚轻轻抬起——
文二已经不在乎刘正说什么了，盯着他抬起的脚瞬间绝望填满了所有的思绪，“不！不！刘正，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杀我！役魔族不会放过你的！你若是杀我，我父亲定会抽你亲人魂魄，让你之亲人求生不得！”
半抬的脚在他的威胁中稍稍顿了顿，“我怕是忘了我唯一的爷爷已经死了……”而后缓缓踩下，寸劲断骨，皮肉相连，钻心之痛，“啊！”一声痛嚎，身体反射而后仰，只这一动作瞬间打破了他艰难维持的平衡，脖颈咔哒一声，死命下撑的胳膊划破衣裳、划开血肉，脚已离开崖壁。
刘正就在这时轻轻提起脚尖，“不——”空洞之中回响着的绝望吼声，伴随着他沿壁坠落的碰撞声、撕裂声，直至最后一声坠河的扑咚声。
天坑在归平静，刘正站在边缘，沿边的吸力下扯着他的衣袍，而被他夹在臂间的一直不曾有动静的孩童似在这撕扯之力中有些感应，后脚踹了踹，稍有挣扎，刘正置若罔闻，眼眸一直盯着泛着银光的河水上荡开的涟漪慢慢沉静，又恢复那张面无表情却显憨厚的脸，他侧身而立，眼眸略过那栋玲珑仙殿，一声嗤笑，“谁说天地根随着大地崩裂被销毁了？留下你还不是同我争着奇宝。”
在对峙的二人眼中这一生死选择的过程无比的漫长，不过在旁观者眼里却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苏清在淡漠相待之中蓦然被一言提示，从他们的角度并不足以看到玲珑仙殿里的状况，神识有限无法探测，“天地根在灵牁殿里。”苏清确认。
这种天地灵宝能遇见就是奇迹，自己所需之物围观相送，不，太愚蠢了。
然而，正欲飞身而去，却见刘正臂间孝猛烈地挣扎，那劲头似要将刘正拖拽下去。
原是刘正侧身之间，携着孝的一侧露在崖边，鸿沟之下的弱水河万物皆沉，那吸扯之力让悬空之人只觉五脏错位，异常难受。
只是这一挣扎险些要将刘正拖了下去，好歹曾是天赋力大无穷着，瞬乎感知到那力量，刘正便蹬地而回旋，转进平台之中。
回旋间，衣袍飘飞，露出那被掩盖的面容，半面稚嫩，半面却布满细密鳞片。
苏清却仍旧一眼认出——
龙孩！
惊醒之后连连变化，只让龙孩惶恐，随着刘正落在地上，龙孩的头不慎磕在地面，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孩童哭嚎中总是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呼唤，“娘！”
一束人影猛地从苏清身边窜出，这个一直在他们身后跪坐在地上沉溺在自己情绪中的碧影，在这一声呼唤中暴起，“我的孩子——”
双臂虚空一展，臂间魂力绕过登时聚起一只飘带，指作兰花，飘带应诀而飞出，刘正在惊异中站稳脚跟，抬眼一瞥便是高空之中箭矢般携着月光冲来的利器，甩手扔下挟着的哭闹龙孩，架起防御之势。
然而，那率先打出的飘带武器却在半空中突增下落之兆，这情况顿时减去招式的威力，刘正眼眸一转，瞧着自己四处之地，悬浮的剔透石台，外围皆是无捐沟，顿时闪过了悟，退后几步，一脚侧过，弹起龙孩有抱在怀里，呜啦啦哭泣的孩童还没缓过神来，重新被抓住，哪顾得上大哭，捶打着刘正，凄惨地叫着娘亲。
碧涟在武器异动之下才知道这鸿沟之下诡异，只是救孩迫切，这腾空下刺的冲力根本止不住，果然，魂身冲到鸿沟之上时背上就像是顶了千斤之鼎，坠势不可阻。
可为母则强，这个她奋力救活的孩子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他受伤，掌控飘带的指法转变，作翻莲之势，飘带武器瞬时荡开一片灵光，而碧涟亦在这下坠之中散开所有的魂力，在空中铺展开，这一招居然减缓了下落之势。
苏清至少此时夸不出聪慧一词，看到的是一个为救孩子打散修为的魂魄，魂力是魂魄长存于人间的法力本源，聚于周身，散则消耗，她以损失自己千年魂力的方式抵抗弱水之力，这一拖延，再施法术落在一处悬空的断空石块上，借着悬浮的石块在弹起下落间极快的逼近刘正。
刘正惊而未料到这鸿沟里的下扯之力没有拖出空中本来的虚影，在他眼前是一身荡着浓浓魂光的透明人，来此墓穴之中遇见太多匪夷所思之事，他已经对这鬼魂不感惊疑了，惊得只是自己小命不保！
碧涟已冲上灵牁石台，破翻莲之势而打出魂力，魂力甩入长鞭，刘正连连后退，直到一脚抵在灵牁仙宫宫墙之上，退不可退，一手旋起作拳，拳划气力，裹成一圈虚力，在长鞭袭身的刹那挡住，可，长鞭突兀地遇气墙而破碎，散出莹莹魂光，刘正当然不会自大认为凭借着自己几层后天之力就能击溃这势如破竹的女鬼。
果然，散开的魂光形成火焰之势，隔着气墙就蒸腾而起，脆弱的凡人皮肉瞬间有一种火烙近身的炽热感，施着旋拳的手已逼至脸前，无力的阻挡着魂火。
偏生，怀中挟着的龙孩不安分，嚎啕大哭中破涕而笑，踢哒着腿，拍打着手，叫到，“娘亲——”
不过这一言却是提醒了刘正，气力加强向前抵出几寸，手臂颈间青筋暴起，不管不顾，提手就将龙孩拦在身前，另一手瞬而扯下气墙。
灼烧之感瞬间减弱，刘正趁此机会逼出丹田之中仅剩的最后一丝神力，那是龙奴得龙之神力千年繁衍后传承下来的一丝天赋之力，唯有这一丝力量在龙脂香火熄灭后还残存在他体内，这是他最后的保命之物。
趁着碧涟迟疑那一瞬，他微微张嘴，让出龙孩脑袋就吐出一道金黄的利光，速度其快连碧涟都未反应过来，那一道神力打在碧涟肩膀之上，余威冲着碧涟拖地三尺，在平台边缘处险险定下。
碧涟神情乍然变得扭曲，怒意让她指作拈花之势，火焰越过龙孩就扑上了刘正的身体。
刘正顿感剧痛，可手却牢牢的困住龙孩，似有一种同归于尽的威胁架势。
他扭曲着声音尖叫，“你不要你孩子了嘛？！”
苏清在山巅见此一战默然的摇摇头，偏头唤秦封走罢。
两人趁下落的风势而去，入的弱水范围万钧拉扯之力着实连苏清也小有吃力，不过好在这些个浮空的断空石足够让他们做跳板，跃上灵牁平台。
碧涟并没有回刘正的话，反而将魂火越烧越妖异，那魂火扭曲就像一只火焰作成的大手恰在他脖子上，却灼烧的是自己的灵魂。
“差不多就行了。”苏清和秦封走到碧涟身边，眼眸看着那灵光流转的门额，嘴里却淡漠地说了句催促的话。
拈花之指转而作拳，刘正身上的火焰霎时窜入他身体之中，不过几个呼吸，刘正便停止了挣扎，身体僵硬的仰倒在宫墙之上。
魂火灭杀了刘正的魂魄，没有魂灵的肉体不过一具死去的躯壳。
龙孩从刘正的怀里掉下来，除了披散的发丝有点蓬乱，衣裳有些撕损，半点伤势也无，一个半身流着融族血脉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害怕火焰呢？
龙孩从地上站起身子，拍了拍衣裳，瞄了一眼苏清，似有害怕之色，见她不动作，颠颠地绕了一圈跑到碧涟的身后，偷摸地再看了一眼。
可碧涟却将龙孩一把拽出来，仔细打量了两眼，虚弱的面上却显极端的怒意，狠狠斥责，根本没有那副时才救子心切的奋不顾身之感，“不是叫你离开卧龙山脉吗？！为什么你会被龙奴抓住！”
她施力椅着龙孩小身躯，骂着，“龙奴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混账，你被他们抓住就会像你爹一样被抽骨剥皮炼魂，娘的话你是不是不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