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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月见草

    头疼死了。

    安安静静坐在室内一角,我面无表情地揉搓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首先下令追捕先前送浆果来的人,接着他随身的中尉召集一票人马将食庄围得水泄不通。

    过不了多久,原本惬意祥和气氛被空气里绷紧的肃杀取而代之。

    许是‘毒杀’这种事触动某根敏感神经,即使未遂,食庄内同样在此消费的海军将领们也逐一派人前来,房间里来来回回经过几次询问与慰问显得纷乱。

    二十分钟后,追铺行动得到一个坏结果,送来那篮子酸浆果的人被找到,在离食庄不远处某个僻静巷子里,一刀毙命。

    灭口。

    收到消息,原本只是让下属副官来问个究竟的海军高级将领们亲自登场,之前按兵不动,想是‘毒杀’一事不确定真伪吧?

    包围食庄,追捕送礼之人,是习惯性防范行为,如今那人被灭口,‘毒杀’也就确定真有其事,所以才惊动不巧同样在这边的高级将领。

    准将先生忙于应付他的同僚上司,我抽空躲在角落,一边头疼一边惊悚。

    这家店今晚…不算意外的话真是蓬荜生辉。

    从他们乱纷纷的交谈里,我知道了今晚这边海军高级将官聚会的理由,为着庆祝鬼蜘蛛中将康复出院,和他一系的将官们基本到场。

    刚来时我说看着凑巧打开那扇门里边的人影熟悉,原来真是照顾了大半个月的那只中将。

    然后说回来…,要不然我想他也不会选这么个地方相亲,如今出了意外,来的人表情那叫一个精彩,或者明天海军本部里边的流言会喧嚣尘上吧?

    ,他被关心的同时顺便遭到调侃,并且这票高级将领们无一不是带着点诡异神色。

    …………

    我很头疼,不是为了自己被人当猴子看,为的是卷进麻烦事。

    可是没办法,如果毒杀成功,弗里茨准将死亡,接踵而至的麻烦那才叫人无法应付,我可以放任他死去,却不得不考虑后续。

    调查结果肯定是与我无关,但是影响不可避免,甚至会波及娜娜,我不为着自己想也必须想想女儿。

    大人的世界就是这么纠结又蛋疼,马林弗德海军本部的正义深处,要说没有藏着黑暗,那是骗孝的鬼话。

    …………

    屋子里乱纷纷的嘈杂声经过几个高低起伏终于归入平缓,最后登场的来人身份似乎颇高,因为纸门开启后男人们都变得安静。

    隔了会一记听上去不知怎么形容的音色慢慢悠悠响起,“耶~弗里茨你真是警觉,别拉多娜草果实和酸浆果几乎没区别,你能发现,看来美人在侧也没叫你降低戒心啊~”

    “啊不,其实…”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继续,方才那道声音又重新笑道,“耶~你夜会的美人肯定吓坏了吧?今晚可要好好安慰她。”

    别有深意的笑完,那人顿了顿,接着说道,“耶~怎么不见你的美人?”

    随着那人话音落下,屋内注意力陆陆续续集中过来,顿时叫躲在角落的我成为现场焦点。

    我赶忙埋下脑袋作无比惊怯状,眼角狠狠一抽。

    先前一屋子乱糟糟,大伙儿关注的都是幸运的准将先生和那篮子浆果,没几个人留心我这可有可无的相亲对象,有也是瞟一眼过来随后就不继续注意。

    然后现在好了…新登场这位兴致勃勃一开口…一屋子男人都盯着缩在角落的我。

    妈蛋!我有社交障碍症啊!

    “耶~真是…”古怪的停顿几秒钟,那人言不由衷的往下说,“害羞的美人呢~”

    啊啊~我知道自己长相也就没有拉低平均美貌值,所以您不必夸赞得如此不情不愿好么?另外,没事赶紧去调查真相不要继续盯着我看啊啊啊——

    我僵直的坐在原地,内心吐槽波澜壮阔,半晌,竖起的寒毛敏锐接收到无声无息逼近的气场,混合烟草与酒精的味道,不疾不徐笼罩在这块角落。

    “耶~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带着古怪卷音的声线,说话时音调显得困惑,“总不至于是在游女町吧?”

    “黄猿大将先生。”,边说边走上前来,半蹲在我身边,握了握我放在膝盖上的手,“安娜是护士,在海军医院任职。”

    “哦~安娜~”尾音微妙的挑高少许,被称作黄猿大将的男人以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近半个月是你照顾鬼蜘蛛,怪不得眼熟。”

    “他说是个懂事的女人。”

    …………

    需不需要我回答‘不胜荣幸’啊?游女町你妹夫!

    在弗里茨准将仿佛带着点安抚味道的注视下,我抬起脸,目光平视,温柔微笑,“照顾患者是我的职责所在,您的称赞实在不敢当。”

    然后,没有然后了,因为现场气氛不知怎么忽然变得非常古怪。

    我一眼看见照顾半个月的病人,鬼蜘蛛中将一张脸黑得莫名其妙,接着错开的视线瞄见更远些门扉外,一堵相当有面积的存在感。

    昨夜帮我家修过下水管的小相扑选手恰恰接过那篮子浆果,他正要走忽的若有所察偏过脸,一瞥之间两人目光一碰,他瞪大眼睛,脚下微不可察顿了顿,接着才迈开步伐。

    飞快收起视线,我重新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无辜样子,原本就和我没关系不是吗?就是相亲吃饭,在场一票男人们…莫非没和女人吃过饭?

    转回的注意力因着目光放平了,我看见一双裹在黄白条纹西裤里边的笔直长腿,另外就是对方垂落身侧一手指尖拈着的…一颗深紫色果实。

    乍一眼和市面上贩卖的那种高档水果,产自新世界的美味酸浆果没区别,外观气味一样,同样是五星状果蒂,辨别方法就是它带有网纹路。

    别拉多娜草果实,我那边世界学名‘颠茄’,这个世界它同样称作别拉多娜草,只是因为气候等各方面原因,它非常罕见。

    新登场这位指尖拈着一颗,开口就精确说出它的名称…倒是省却许多事。

    那篮子浆果,刚刚我随便翻检下就发现有大半篮是颠茄,屋内灯光柔和,果实外表纹路不是特别注意根本不会发现,若不幸打成果汁喝下去,别说弗里茨准将没命,我这相亲对象肯定也莫名其妙陪葬。

    要知道颠茄这玩意带着多种生物碱致/命毒/素,两颗浆果摄入量能使一个孩童丧命,十到二十颗可以杀死一名成年人。

    半篮子…能够放倒一群大象。

    简直祸从天降!

    …………

    接下来真没我什么事,一段漫长又诡异的沉默过后,有个将领率先开口打圆场,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笑,接着有人相当有眼色的应和,趁着气氛缓下来些,屋子里堵得满当当的人开始清场。

    先撤走的是副官们,接着是走廊外荷枪实弹的卫兵,几位主要高级将领倒是留下来,原因不明,大概是为着他们海军大将不肯走?

    大将黄猿,那黄白条纹西装的男人不知出于何种想法居然就反客为主坐下,笑着说什么加班来迟了要喝酒庆祝鬼蜘蛛出院在这里也可以,之类的听上去实在叫人无语的决定。

    无语归无语,大将的决定想是没几人会反对,于是…没隔多久这屋里就摆满美酒佳肴。

    一票子大将中将少将拉着弗里茨准将入席,顺带一个我。

    原本我要告辞,没等开口就叫堵回去,理由冠冕堂皇得很,黄猿大将说,“耶~安娜小姐辛苦半个月,鬼蜘蛛还没答谢,匆匆忙忙离开是我们有什么失礼之处吗?”

    带着奇怪口癖的男人,一开口却是…实在令人不好琢磨含意。

    我能说什么?海军高级将领的提议我能反驳不成?反驳了就真是他们‘失礼’。

    …………

    重新开始的庆祝会推杯换盏,酒酥耳热,幸好这票海军将领们没有再让陪侍的姑娘进来,不然我会很尴尬,也或许是没有莺声燕语充作缓和,酒宴略显枯燥。

    大概因着和他们不是一系,弗里茨准将越发严谨,他一声不吭喝酒,连带替我挡掉别人敬过来的酒,一杯一杯,轮番上阵这些人看得我眼角直跳。

    总觉得鬼蜘蛛中将这边的人很有点要把弗里茨准将直接灌趴下的意味。

    在场有两个人置身事外,一位是坐在最上首的黄猿大将,一位是次席的鬼蜘蛛中将。

    那两位,黄猿大将自斟自饮,嘴角噙着古怪笑意,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而鬼蜘蛛中将,作为今早刚出院的病人,他板着绝对吓哭孩子的凶恶脸,不说话也不喝酒就这样静静坐着。

    片刻过后,许是我盯得久了,鬼蜘蛛中将忽的把视线投过来,两人目光一碰,我还没来得转开脸就见他微眯了眼睛,眉宇间带着冷冷的,野兽一般危险的神色。

    我被他盯得心头突地一跳,一瞬间象大夏天猛然拉开冰柜门似的寒毛直竖。

    之后,鬼蜘蛛中将目光错也不错,探手拿起面前酒盏,远远地举高复又仰头喝干它,放下手,指尖慢吞吞滑过杯沿,眼底流转锋芒随即敛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垂下眼帘,我默默的开始牙疼。

    方才一瞬的眉眼官司直叫人嗤笑出声,是坐在最上边的黄猿大将,笑过之后他曼声开口,唯恐天下不乱似的,“耶~弗里茨,你怎么能冷落你的美人呢?”

    …………

    男人们的谈笑声徒然一静,下一刻,弗里茨准将低声回答道,“我很认真对待这件事,黄猿先生。”

    “虽然安娜小姐还没接受。”可能一下子喝太多酒上头,说着他试图握向我捏着酒杯的手,微红的脸,开口瞬间酒气袭人,“安娜小姐————”

    没等我眼角剧烈抽搐,这男人打算当众说出的话就叫一阵急促奔跑声给打断。

    脚步声很急,一下子就来到近前,下一秒纸质门扉豁然开启,“老爷子。”小相扑选手魁梧的身躯把空间堵得严严实实。

    目光环顾室内一圈,战桃丸的眼神似乎松了松,随后他立刻被猛一下推到边上,娜娜带着泫然欲泣的神色直直扑进来,“妈妈!”

    诶?!

    猝不及防一阵兵荒马乱,犯熊的孩子掀掉我面前案几,也不管杯盏碗碟飞了一地,闷头埋进我怀里,一双手死死箍住我的腰,哇一声嚎啕大哭。

    诶?!

    下意识抱住自家孩子,我摸摸她的脑袋,然后抬眼隐晦的瞪了下小相扑选手,一定是他多此一举才让娜娜跑来,这没脑子的…究竟怎么危言耸听了喂?!

    不巧,小相扑选手同样盯着娜娜这里看,我悄没声的埋怨就叫他碰个正着,被瞪的年轻男孩子不知怎么就脸红了,囧。

    …………

    这番混乱形成一种无言以对场面,屋子里再没谁说话或者喝酒,一众各式意味不明眼神沐浴下,娜娜哭得实在伤心。

    叹了口气,我象小时候那样给她挠背,一边轻声安抚,这孩子也不知道听到什么奇怪东西缩在怀里整个人发抖,哭得我衣服湿漉漉的…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娜娜的哭声低下来,可是她和小时候那样哭完开始打嗝。

    然后啊~我只好腾出点注意力分给边上,“抱歉,请给我一杯温水好吗?”

    “我这孩子实在叫我宠坏了呢~”

    弗里茨准将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他从被娜娜推到边上就一言不发,整个人僵住似的,听到我说话也没反应。

    片刻过后,是小相扑选手递来一杯温水,年轻男孩子红着脸磨磨蹭蹭不肯走,一双眼睛时不时偷觑娜娜。

    犯熊的孩子痛痛快快哭完了才记得不好意思,窝在我怀里不露脸,直让我哄了好一会儿才肯一小口一小口抿喂到她嘴边的水。

    等一整杯水喝完,娜娜没有再打嗝,她仰高脸盯了堵在面前的年轻男孩子一眼,接着立刻扭回来,哑着声说道,“妈妈,别丢下我。”

    我重新抬眼瞟了小相扑选手一下,收起视线,问道,“娜娜你听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打小这孩子就喜欢多心,敏感又别扭,肯定是被吓着了才没头没脑的,要知道她已经好些年不会生气我出门相亲,今晚这是…

    娜娜的眼神惊魂未定,倒是带她来的战桃丸小声开口,“伯母,呃安娜夫人,娜娜她是被吓着了,刚刚的毒杀…”

    哽了下,我没好意思跟两个孩子说‘被毒杀’的是边上这准将先生,毕竟他人还在,当面这么说实在有点不好。

    …………

    想了想,于是我决定暂时保持缄默,反正娜娜之后会得到真相,所以还是不急着说明。

    静默中,弗里茨准将终于回过神似的开口,“安娜,她是…”卡住一样停顿几秒钟,他在我看过去的时候一脸惊悚,“你的女儿?”

    废话,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我保持微笑的回道,“准将大人不是知道吗?我的情况。”

    之前他说都知道,呃~莫非是有误解?

    考虑了下意料外状况,我拍了拍娜娜,让孩子坐起身,接着给两人作介绍,“娜娜,我的女儿。”

    “娜娜。”我不着痕迹的提醒,面色有点不好的自家孩子,“弗里茨准将。”

    “呃我知道安娜小姐结过婚有孩子,可是…”弗里茨准将许是惊得不轻,话都说得磕磕绊绊,“才三四岁大吧?我见过安娜小姐带着孩子在公园里玩。”

    他边说边抬手比个小小高度,眼睛里带着点询问,“和安娜小姐一样黑发,男孩子。”

    “啊~前年的事了呀~”我顺着他的话想了想随后恍然,“是邻居家的孩子,因为家长有点事拜托我照顾了几个月。”

    邻居太太急事回娘家,她丈夫又是个海军,碰巧驻守在外,临时找不到可靠的人只好求到我这边,不过…

    他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点…

    弗里茨准将是那时候经常在公园碰见的人吧?似乎很喜欢孩子,一次偶然搭话,接下来每次去公园都能看见,后来…

    后来孩子父亲阵亡在航行任务中,孩子妈妈回来带着孩子离开马林弗德这伤心地,我也就没有再往公园去。

    是这样弄岔了吧?

    不过关键是…弗里茨准将相亲相错人了?呃似乎也不对。

    …………

    “我,我去公园没见到安娜小姐就…有人说孩子的父亲没了,后来…”这男人脸都红了,眼睛不住瞄着娜娜,一副非常惊讶的样子,“卡洛琳也说安娜小姐单身带着孩子。”

    “居然这么大了…”

    弗里茨准将的纠结和惊悚,我实在找不出什么表情来面对,嗯~这情况其实蛮常见,除了十几年邻居,每个第一次看见娜娜的人都非常惊讶,顺便带着点怀疑…

    好吧好吧~我想了想就拿出万年不动的说辞,“因为初恋就结婚,娜娜是我十六岁生下的孩子,不是收养的。”

    我不在乎别人是不是误解,可如果不说清楚,娜娜会伤心,她小时候除了害怕我改嫁丢掉她,剩下就是担心外边孩子多嘴说的家里大人的胡乱猜测,比如娜娜是我收养的…

    她早熟又敏感,每次总躲起来哭,闹得我差点要带她去做亲子检测好安她的心。

    这会听弗里茨准将旧事重提,我明显感觉到怀里的熊孩子整个人都僵住,没奈何只好再次解释给外人听。

    …………

    “不不不,我只是…”弗里茨准将摇了摇手,神色有点慌乱,“安娜小姐的孩子多大了都没关系,是我之前太粗心了…”

    话还没说完,大将黄猿斜地里猛一下插/进话来,“耶~相当深情呢~”

    此刻屋里身份最高的男人一开口,其他人的注意力就不约而同投过去,连娜娜都不自觉坐直了,抿紧嘴角,一副有点敬畏的样子。

    短暂静默过后,黄猿大将慢条斯理笑了笑,低声说道,“我记得档案资料里有,娜娜的父亲在她没出生时就过世了,对吧?”

    尾音疑问口气仿佛别有深意,说话时男人古怪的把目光放到一旁的鬼蜘蛛中将那边,“十六年,真是情深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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