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山村人户（2）
在厨房，林梳终于见到母亲王洁芝，那忙碌的身影笼罩在腾腾蒸汽中，多年来，仿佛一点儿都没变。
但还没等林梳一个“妈”字出口，正在掀开锅盖查看菜烧得怎样的王洁芝便喊道：“还愣啥哩梳子，快走快走，这厨房不是你来的地方！”
“是我让她自己来拿碗筷哩！”背对着王洁芝在清洗菜品的林兴德，替林梳解释道。
王洁芝不再多话，回身去柜子里取了碗筷，走过去递给林梳，“喏，拿去吧，多吃一点啊！”
“妈，还是让我来吧？你在烧什么？干豇豆闷五花肉吗？”林梳接住碗筷，嗅着香味猜测道，“我也会做的，你去歇歇吧！”
“说啥哩！”王洁芝把林梳直往厨房门外推，“不要在这里胡闹了，我们一会儿就忙好了，啊？保管都是你爱吃的，管饱管足！”
“妈！那我也能帮忙……”林梳本想赖着不走，可架不住王洁芝的推搡，不仅人被推出了厨房门外，而且不等她说完话，王洁芝就已经不耐烦地像撵阿猫阿狗似的，对她挥了挥手，转身走开，不再理会她了。
“死女子，别傻站着哩，回屋吃饭去！”父亲林兴德的喊声从里面传来，语气不容分说，带着几分命令。
林梳没办法，只得拿着碗筷回了堂屋，跟随她的，来来回回只有“耳朵”，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望着屋外莽莽苍苍的山林和林间的残雪，无所事事。
好不容易快到了晌午，王洁芝和林兴德夫妇总算弄出一桌子的菜以及为年夜饭准备的半成品，林梳想起头天晚上她吃的烙饼跟咸菜，心知那才是父母平日里的常态，一年到头，大概也就春节，他们家的餐桌才会难得的如此丰盛。
可尽管忙碌了一上午，林兴德也没好好吃上几口，就要忙着去喂猪喂鸡，并再次坚决拒绝林梳帮忙，林梳便陪着母亲王洁芝闲聊了一会儿家长。
王洁芝身体本来就不好，撑着做饭到这会儿明显累得够呛，满脸倦容的她同样没吃多少，和林梳说话都是她问一句，林梳在尽量地解释，反正报喜不报忧，林梳早驾轻就熟，顺口而成。
搁下碗筷，王洁芝又要去洗碗刷锅，被林梳拦了下来，林梳拉住王洁芝的手道：“妈，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你跟我进屋嘛。”
“可……”王洁芝扫视桌上的残羹剩菜，犹豫着想要挣脱林梳。
“来嘛，来嘛！”林梳撒着娇，强行把王洁芝拖走，“一会儿我来收拾就好了，不急嘛！”
王洁芝不情愿地被林梳拖进屋里，嘟囔道：“啥东西嘛，你爸昨晚说你买了好些又贵又不实在的东西回来，咋嘛，自己能耐了？尽瞎浪费钱！”
“妈……”哪怕早有心理准备，翻捡着背包的林梳还是有种被兜头浇了一瓢凉水的感觉。
她捡出毛衣，拆了包装，展开毛衣往王洁芝身上比量，“妈你看，多好看的衣裳，你再摸摸，多软和的羊绒，你穿着肯定就不会冷了！”
“你这丫头买啥……”刚又要训斥林梳的王洁芝，被林梳推到镜子跟前，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呆了呆。
“是吧，我没骗你吧，妈？”林梳端详着自己的母亲，道：“你看你多好看，衣裳正合身呢！”
王洁芝抬手，在毛衣上摩挲，粗糙的手指不免勾出了几丝细绒，不过王洁芝并没有注意到，她一直望着镜子，一声不吭。
林梳拉了王洁芝一把：“来，咱们这就给换上，好不？”
王洁芝像是醒过神来，为难地放下毛衣往林梳怀里推，“不要哩，这么好的衣裳我哪儿能穿，还是你自己留着穿吧，梳子。”
“说什么呀，妈！我特意买给你的，为啥咱就不能穿好点的衣裳啊？人家是人，咱也是人！”林梳劝道：“再说了，我不缺，有衣裳穿的，都留在y市呢，图省事儿，没带回来。”
“诶，梳子，咱家在农村，平日里都要忙农活哩，穿这种衣裳是糟蹋了，用不上！”王洁芝仍然想把毛衣送还。
林梳道：“穿在里面给你保暖呢，咋叫用不上？何况现在不过年吗，大过年正该穿新衣呢！”
又说：“妈，你就踏踏实实穿吧，放心，我有钱，没乱花！等我挣了更多的钱，我就给你和爸买更好的衣裳更多好吃的，让你们也享几年清福，啊？”
林梳左劝右劝，王洁芝终于勉勉强强换上了毛衣，然而她那一副仓惶、手足无措，不踏实的模样，让林梳放不下心来，送王洁芝出屋，林梳叮嘱道：“就穿着啊，不许脱啊，待会儿我爸忙完，你给我爸瞧瞧，看好看不！”
“那自然是好看哩，就是……诶，多贵的衣裳啊，花了那么多钱！”王洁芝一边走，一边摇头，好像花掉的是她自己全部的积蓄一样，痛心疾首。
林梳很是无奈，父母一辈子辛苦，平日里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总是从指缝中省下每一分钱，节约已经成了他们的习惯，所以就算儿女孝敬他们稍好一点的东西，他们也会浑身不自在，难以消受，而她对此，一点儿法子也没有。
林梳在厨房熟练地刷锅洗碗，收拾忙碌的时候脑子不由自主想到沉重的现实，她可以在父母跟前儿说谎，骗他们自己过得很好，可她如果不能真正的摆脱困境，她又如何让父母享到清福？
眼见着父母的年纪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不好，让他们孤零零地在这山村里艰难为生，想想就是揪心！
林梳坐在灶前，折了些干柴枝塞进灶里，膛火跳动闪烁，映红了她的脸，她的童年、少年，有多少次，都是这样望着炉膛出神，一成不变的，好像总是对未来，对将来，无尽的迷茫。
年三十过后，大年初一是村里人拜年串门的日子，山村里的人户尽管住的分散，可这一天，一个队上的，说啥还是要相互走动走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