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北游（3）
“我想能给我爸妈带去好一点的生活，办不到，我不想丢弃自己的画技，把自己画废了，也办不到，我想高予安能站在我一边，真正地接纳我和我家庭的现状，分担一点儿我的困境，同样办不到，他看起来是自主选择，可实际就像叛逆少年，冲动之下，从未认清现实！等到面对困境后，最大的希望还是寄托在他的家人身上，所以他才会丢下我执意回家，他想要和家人和解，重新得到家人的帮助，甚至，他一直没联络我，也可能是为了讨好他的家人！”
林梳一口气数落着，接着愣愣地看着许荆秋，“你认为，既然高予安的家人认定我的家庭是负担，是累赘，是穷乡僻壤躲都躲不及的无底洞，他们就算有一天迫不得已肯接纳我了，接纳我的家庭的可能性有多大？”
林梳低下头，再一次叹气：“我不是使小性子，而是举步维艰，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许荆秋许久没说话，两人面对面沉默一阵，许荆秋问：“吃好了吗？”
林梳点点头，许荆秋便道：“那我结账，咱们回宾馆吧！”
“好！”
林梳和许荆秋在夜风中慢慢往回走，这时节的北京还很冷，风虽然没像刀子刮，可仍让人不由得要把帽子和围领严严实实扣上。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困境，梳子！”许荆秋突然说道：“看来你和我一样，也是想借着出游逃避几天，哪怕仅仅几天也好，对吗，梳子？”
林梳不语，像是无声地承认了。
许荆秋又接着道：“有你做反面教材，想想我和秦启分手的决定再正确不过，但话说回来，我也挺理解高予安他们家的，像我妈就是，看不上同样师范出身的秦启，可对银行先生，那是一见面立刻慈眉善眼春风无限，就跟看到了超级钱袋子一模一样！”
“噗……”林梳忍不住笑了，“哪有这样说自己妈的？”
“实话实说。”许荆秋道：“谁不想自己儿女娶得好，嫁的好？哪怕嫁娶一个普普通通的吧，都不敢和穷沾上边啊，都是寻常家庭，谁家过上点安稳日子都不容易，也都是父母辛苦半生换来的，自然都怕招惹上穷，就给重新拖回解放前了呗。”
林梳“嗯”了一声，道：“理解归理解，可我不能因为别人怎么想，就放弃自己的爸妈啊，他们辛苦一辈子，好容易盼到我读完书了，难道就盼个我六亲不认，把他们俩扔在大山里不管不顾？那我成什么了？”
“当然不行！”许荆秋道：“这也是我为何没有勇气一意孤行去找秦启，也没法撕破脸皮坚决拒绝银行先生的原因，我就是家人的希望跟寄托，我没法甩手一走了之啊。”
林梳道：“你知道我妈身体一向不太好，听我爸说是生了我以后，月子里没怎么养太辛苦，加上山里天冷潮湿，就落下了病根儿，后来我爸妈本来想再要一个的，因为山里女娃没啥用，得要个男娃才能撑起一个家，壮劳力才是家里的顶梁柱，不幸的是，我妈第二胎怀到五六个月的时候掉了，那本来是个男孩，我本来会有个弟弟的，结果……打那以后，月子里落下的病加上小产，我妈身体更虚弱，已经不适合再要孩子了，所以，你可以想象的到，一户只有唯一女孩的山里人家有多难！而这个女孩还一门心思，想走出大山，想看看山外的世界，想画画……”
“梳子……”许荆秋停下脚步，同情地望着林梳。
林梳摇头，“别，我不需要同情，我只是告诉你这就是我的家庭现状，有时候我甚至都会后悔，假若重新再让我选择一次的话，我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会执迷画画，或者我应该留下来，去做我们家的顶梁柱。”
“说什么胡话啊！”许荆秋叫道：“你哪根筋搭错了才会那么想？你留在山里能干什么？做农活？种地喂猪？就靠你们家那点儿地那两口猪？你就能改善你们家的困境了？”
“至少我帮着干点儿活，他们也不用那么辛苦……”
林梳话音未落，肩上就挨了许荆秋一巴掌，许荆秋道：“信不信我抽你呀？你父母劳作一辈子也就那样，就是因为大山里难有出头之日，你走出大山才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怎么越活越糊涂了呢？整天胡思乱想个啥？”
林梳笑笑：“我也就一说，你当我真想走回头路啊，我当然明白得靠我在外面闯条路出来，才能带给他们好日子，只是每次回家看见老屋冷冷清清，父母亲孤单无靠我就特别难过，他们把我养大，还一天福都没享过呢，而我，现在又是这个样子。”
许荆秋拉过林梳，把两个人的胳膊搅在一起，然后拖着林梳顶着风继续往前走，许荆秋道：“梳子，你和高予安的问题我真的不好多嘴，但你家里的问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尽管开口，我一定尽我所能。”
林梳笑着没说话，隔了好一会儿才道：“谢谢，我已经欠你很多了。”
“跟我还客套？”许荆秋想了想，又说道：“诶，算了，我觉得咱俩面临的，都差不多是无解的难题，还是趁着难得的北游之行，把烦心事儿暂放一边儿，痛痛快快乐呵几天吧。”
“同意。”林梳道：“约法三章吧，我不提你的秦启跟银行先生，你也别问我跟高予安如何了。”
许荆秋大笑：“哈哈，你应该谢我，刚才把一肚子的憋闷吐露出来，是不是顺气多了？”
“没有！”林梳摸出手机，单手打开信息一栏递给许荆秋看，“我在想是不是继续晾他一夜，明天会更顺气？”
“哟，发了七八条呐？”许荆秋笑道：“适可而止吧，梳子，我看人高予安是真急了。”
“是吗？”林梳淡淡地应了声，不置可否，随后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回宾馆后告诉他，我五天后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