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同一屋檐（4）

    林梳和方柯在昏暗的路灯下对望良久，一阵儿冬日里的寒风猛不丁地袭来，两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最后方柯于心不忍，换了温柔的语气，对缩着脖子的林梳道：“走吧，外面怪冷的，别给冻着了！”

    那天夜里的事情，林梳久久不能释怀，虽然后来方柯也没再提起，但随着天气逐渐转暖，一晃过去的两三个月中，林梳无时无刻不在考虑着，该给方柯怎样一个答复。

    这个答复不仅仅是给方柯的，也是给林梳她自己的。

    毕竟两人相处了那么久，林梳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毫无所察，事实上她只是不想去触碰两人之间的那条界限，稍微有异，便会主动退开绕着走。

    但林梳也比谁都清楚，错过了方柯，她可能再也遇不上这么好的男人了，方柯和他的父母，尽管偶尔有所小挑剔，对林梳和他们截然不同的选择以及生活方式，会有些意见，却从始至终，没有嫌弃过林梳的出身跟家庭，哪怕明知林梳的背后是一个山村里穷得不能再穷的负担，他们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她好，对她和她的父亲真心付出多方关照，甚至提出愿意给他们买房，不让嫁进方家的林梳受委屈，林梳也相信，柯雅蔚对她的好，一点一滴都是最自然的流露，他们唯一想换取的，也不过是林梳和方柯能过得开心幸福，面对这样一家人，那些拒绝的话怎么说得出口，她林梳又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除了一切都看似太美好了。

    在美好得近乎于理想的表面下，林梳却掩藏不住自己内心产生的隐隐的焦虑。

    她原本以为以自己这样的出身，以自己卑微贫困的处境，是绝不可能高攀上方柯那种优渥的家庭的，她不得不需要靠个人奋斗，来奠定自己的经济实力以及自尊，可突然，突然好像她所有的挣扎都可以结束了，她可以凭借一段婚姻，来获得所有她可望而不可求的东西，在这个大都市里有房有车，享受爱情，或者将来也会相夫教子孝敬公婆，哦不，公婆是他们强有力的背靠大树，只要是他们缺的差的还没有能力的，柯雅蔚说不定都会张罗着包圆。

    林梳想及此，发觉竟有些怅然若失。

    为什么会怅然若失？难得不好吗，不美满吗？不是多少人最终想要求得的生活吗？为什么她还会觉得失去了某种巨大的，可珍惜的东西，这真的不是她的恋爱焦虑症吗，她拥有的，真是太奇怪的一种感觉了。

    林梳犹豫了很久，反复掂量她和方柯之间的关系，她把其定义为友情之上恋人未满，或许正是这种未满是导致她迟疑的初衷，至于另外一种失落感，林梳一时里还难以分辨出那到底是什么。

    如是一拖再拖，天气越来越热，眼看着春末夏初，又是一个毕业季即将来临，林梳恍然想到，如今已是她和方柯毕业的第五个年头，算一算，两个人的年纪也都不小了，也是差不多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

    而她，除了还差那么一点点的恋爱感，以及莫名其妙的怅然，也根本再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方柯，林梳想，要不就这样吧，在她和方柯眼瞅着正往三十而立一路狂奔前，不如就应下方柯，反正结婚那码事儿，也不能指望每一对新人都是情深几许生死不渝的，就算当初喜欢的那样死去活来，到最后日子一长了，还不是柴米油盐的过日子吗？

    像许荆秋，结婚之前嫌弃那个银行男跟什么似的，一再的抵触和挣扎，但转眼间，两个人的孩子都要上幼儿园了，不也还是依旧磕磕绊绊的继续在过下去吗？对比许荆秋，每次电话总要在电话里抱怨一通丈夫和公婆这个不是那个不如意的许荆秋，她林梳和方柯的今后应该会好好的吧？

    林梳心思有所松动，长时间的纠结之后，她感觉自己确实很想缴械投降了，不想再为这个问题为难自己，也为难了方柯，不过，正当林梳打算挑个合适的时机，正式答应方柯时，却又发生了另外的事儿，搅动了林梳的情绪，让她不免暂时将私人情感搁置在了一边儿。

    事情的起因是公司人员大调整，诺异绘界经过了几年持续不断的发展，公司的业务和经营规模都扩大了不少，所合作的公司与部门，合作方式与渠道都变得更为宽泛，因此就需要从原有的设计部中，抽调和派遣一些设计人员去负责其他的合作项目。

    段令衡找林梳谈话，大意就是以林梳现有的成绩，公司是非常看重她的，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只问将来，公司可以不在乎林梳的学历，是不是相关专业出身，就冲她为公司带来的效益，公司就可以对她进行破格提拔，尤其现在正逢人员调整时期，原来的几个设计骨干，都或多或少的兼有其他项目，所以公司非常需要像林梳这样，有能力又有责任心的年轻设计员，能在今后挑起公司设计部的大梁。

    “不过……”，段令衡在说了一大番对林梳的表扬和看重之后，像是很自然地挪了挪身子，坐到了林梳身边。

    这次的谈话是在段令衡的副总办公室里进行的，段令衡原来就有单独的副总办公室，换到了新的办公区后，他的副总办公室则装潢的更加漂亮舒适，但段令衡原来那套原木办公桌椅跟沙发茶几之类，还是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唯一换掉的，大概就是隔离了办公区域和待客位置的大屏风，原来是一个横面的屏风，现在则改为木质镂空雕花的四扇屏风，在屏风后的沙发谈话，可以说即使外面进来人，也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段令衡看上去不经意的动作，林梳却觉得很别扭，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了挪，但她坐的位置本来就靠沙发扶手的一侧了，再挪也挪不出多大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