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失窃
果然如此。
二夫人得到《清河序》那等贵重的书法,便是拿来赏赐小辈,也万万轮不到顾定延这个不沾边的亲戚身上。他定是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哄了年幼无知的顾西把东西给他,想占个大便宜,可惜遇上他陆明陶,便注定不能如愿了。
他心中得意,面上却一派惊讶:“啊?那清河序不是顾家表哥的吗?我瞧他给先生讲述这书法时熟稔的模样,还当是他珍藏了许久的宝贝呢……”
说罢,忽然像领悟了什么似的捂住了嘴巴,低下了头。
此言一出,李氏的脸色更加难看。
拿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精心准备着去讨好先生,足见其虚伪势利。这样有心机的人,今儿能骗了西儿一篇书法,明儿就能推她入火坑!
这人绝不能再留在西儿身边!
顾定延见状暗叹了口气,并不解释,亦垂下了眼。
想是陆明陶不知从何处打听来这《清河序》原是李氏之物,不可能赏赐给他一个外人,便借着来找姜谦的由头当着李氏的面将此事揭发,让她彻底厌弃自己。
一个寄人篱下的商贾之子,没了当家夫人的庇佑,甚至惹得她厌恶,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只怕进了族学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空为他人作绿叶罢了。
然而他心中并无过多的怨怼,反而有些释然。
入姜家求学,本不是他情愿之事,且又是沾了小五的光,更让他心中过意不去。进了府,小五对他更加的好,陪他说话解闷,还将李氏赏给他的珍品与他俗气的金银之物相换,助他博得先生青睐,这一桩桩人情欠下来,他怎么还得清?
李氏此后对他越厌恶,就越证明她对小五的重视,若是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他大不了便过些日子知趣地回保宁,反而落得轻松自在。只是,少不了负了小五一片好心。
他正宽解着自己,那厢顾西却忽然红了眼睛,大叫道:“什么宝贝?那几篇烂字算什么宝贝?”
众人皆是一愣,陆明陶更是匪夷所思地看着她,摇头道:“顾西表弟,你说什么呢?那可是书圣宋昱之的大作,举世闻名,你怎可如此诋毁?”
连李氏都有些不悦地看了她一眼,提醒道:“可休要胡说,传出去人家会说你没见识。”
小童却恶狠狠地瞪了陆明陶一眼,拔高了声音喊道:“什么宋昱之,什么书圣!要不是他有一篇字被我爹收藏写上了批注,我娘也不会因为去捡装着它的匣子被塌下来的柱子压最活烧死……我才不要那种烂字,我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那种东西,怎么比得上顾二哥的玉如意?”
难得见向来温顺懂事的顾西发这么大脾气,李氏先是愣了愣,等回过她话里的意思后便见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小童呜呜的哭了起来,心立时揪起,忙将人揽到怀里轻声哄着:“乖西儿,西儿乖,都是姨母的错……姨母不知道还有这件事,只想着把好东西给你送去,没成想惹得你这么伤心……那什么烂字,咱们以后都不看了好不好……”
顾西只是不住地哭,顾定延见状也皱起眉,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她冲自己悄悄比了个手势。
他愕然半瞬,立刻反应过来,目光复杂地盯着顾西的背影好一会儿,才上前冲李氏行了一礼,恭敬道:“……那日小五来找我,说要和我交换束修,我看那序文贵重,本觉不妥,可他看着那序文一个劲儿地哭,我没办法,只得答应了他,却不知道,里面还有这一层故事……”
李氏闻言怒气退去,张嘴欲斥责几句,偏又找不到由头——说到底,不明缘由送去一副惹得西儿触景伤情的书法的人是她自己,顾定延是好心照顾顾西才将《清河序》换走,她又能怪罪什么?
她看着怀里的孝哭个不停有些心焦,脑袋里灵光一闪,对着顾定延道:“你是个好孩子,很能照顾兄弟,西儿同你呆在一块,我很放心。”
怀里的小童果真止住了哭声,闷闷地道:“顾二哥对我最好了,当然是好孩子。”
李氏心头一喜,一面轻拍着顾西的后背,一面给顾定延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顾定延会意,上前摸了摸顾西的头,温声道:“好啦,二夫人也不是故意的,还不是喜欢你吗?再哭下去,你就成了爱哭包了,到那时可没人喜欢你了啊。”
从陆明陶提起《清河序》时就开始神游天外的姜谦也赞同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道:“这还不是最要紧的,哭得变丑了就麻烦大了。”
“真的?”
“嗯。”
“那我不哭了。”顾西扬起小脸,挽着李氏的手臂对着顾定延哼哼了两声,模样颇为可爱。
李氏也被她逗笑了。
唯有方才还云淡风轻地对着李氏演戏的顾定延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微微一怔,不自觉地敛了笑,嘴角耷拉下去。
至于完全沦为旁观者的陆明陶则彻底抓了狂,倘若眼神能有温度,顾定延的后背想来已被灼出了一个洞。
他明明是来让李氏和顾家小子反目的,怎么眼下看来反而让她对他更青睐了?
气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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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戏落幕,李氏少不了赐下许多宝贝宽慰顾西。
有了此前的教训,李氏这回不再送来风雅的文房四宝和书画,而是挑了上好的金银玉饰,流水似的送来了顾西这儿,连外院路过的管事见了都咋舌。
顾西摸了摸多宝格上新摆上的玉石盆景,叹道:“这东西以后出去了卖掉肯定值钱,就是太重了些。可惜了,若我能戴珠钗,可比这些方便多了。”
袁妈妈唬了一跳:“少爷,怎可这样说?”
见她不以为然,又劝道:“夫人待您这样好,一世的安稳富足都不成问题,您何必要一个劲儿地想着出去呢?”
待她好?
其中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只有李氏自己清楚。
她的一辈子,可不要压在别人的心血来潮上。
但她明白这想法一时半会儿与袁妈妈说不通,也不强求,只认真地清点着送来的东西,暗暗算着能供多久的用度。
然而当她眼神瞟到多宝格最上面一层时,目光却冷了下来。
“那件梅瓶花觚怎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