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中风
上了锁的书房门大开着，曹大老爷脚步一滞，脸色很是难看。
有人进来了。
那青娥膏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持着烛火在昏暗的房间里摸索了一阵，才终于在角落里捧出一个黄梨木制成的小箱子。
小箱子上落了一把锁，并无被人撬开的痕迹，曹大老爷屏息着开了箱子，一眼扫过安然躺在箱中的数十个小玉瓶，面色才缓了缓。
看来那成奚堂的人跟着他派出去的手下摸到了曹家书房，最终却因他藏得隐蔽没能找到，于是气愤之下便把房虎打成那般模样来故意羞辱他
念头生出，曹大老爷刚刚才松下的那根弦又因怒气紧绷了起来。
竟敢直接把人打成那样扔在他面前，顾家那臭小子是真的一点都没把他们曹家放在眼里吧？
他并未认为此事是顾玄永主使两人相识相恨多年，他对那谨慎狡猾的老狐狸的脾性再清楚不过，皇商之事若非是摆出来的条件太诱人，顾家的情势又很艰难，那老狐狸斟酌个三月半年的恐怕都不是问题，如此之人，怎会在亲王摆明了支持曹家的情况下如此大大咧咧地扇了曹家一巴掌？
哼，到底是少年意气。以为得了个案首，又找到几个好方技得以扬名发财就可以同曹家抗衡了吗？他老子都不敢说这种大话呢！
曹大老爷忿忿地想着，将书房的门重新锁好，又调来了一队护卫守着才拂袖离去。
回了正院，里面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先前被扔在地上的房虎不见踪影，只有地上残留着斑斑血迹。端着热水来往的婢女忙得脚不沾地，看见他匆匆施礼，目光有些躲闪。
他眉头微皱，大步踏入房门时却听见五儿媳有些尖锐的喊叫声：“娘！”
心下顿时一沉。
“出什么事”他沉凝的脸色在瞧见半掩的幔帐中的妇人时顿变，愕然与惊惶下意识地在脸上交织。
曹大夫人已然醒转，一双眼睛也看了过来。她虽已垂老，原本的骨相却不错，然而往日里瞧着大气端庄的眼睛此刻眼白却过分得多，瞧上去既怪异又人，她看着他欲张嘴说话，平直的嘴角却在中途冲着一个方向陡然垮了下去，最终发出呜呜呀呀的模糊音，竟是嘴歪眼斜，有中风偏瘫之症的迹象。
“突然是怎么了？你又惹你娘生气了？”到底是发妻，平日里虽因着王府的缘故对五儿媳颇有容忍照顾，此刻眼瞧了发妻的惨状，积威已久的曹大老爷还是忍不住对莫名出现在这儿的五儿媳发出责问。
曹五奶奶哪肯被扣上不孝的大帽子，哭哭啼啼道：“爹，是相公听见这边有动静才拉着我过来看看的，谁知一看就见婆婆倒在地上动弹不得，醒来已是这番模样，相公去请大夫了，便留我在这儿照看娘，怎么还成了我的不是呢？”
曹大老爷对女人的一哭二闹没有对策，原本打算绕过不提了，便听她止了哭转了转眼珠：“倒是爹您，来的时候听下人说您去了书房娘都这样了，您怎能放下她不管？”
放在别的时候，被小辈这样质问的曹大老爷定然会当场发飙，然而他当时确实是在想到书房的药可能有疏漏后就匆匆离开，未曾把吓晕的妻子放在心上，此刻便不免有些心虚。加之离去的原因也不好对儿媳透露，一时间曹大老爷的脸上很有几分尴尬。
默了一会儿，他才道：“当时有歹人被打得血肉模糊扔在正院门口，我是担心家里进了贼人，这才去书房处理事情的。”
曹五奶奶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睁着眼睛望着曹大老爷的曹大夫人似乎也终于因无用的喊叫失了力气，阖上眼似乎睡了过去。
房里静默了一会儿，最终被带着大夫匆匆赶来的曹五少爷一行人打破。
经大夫确诊，曹大夫人确然是因惊吓过度心火郁结突发偏瘫之症，大夫说着静养些时日许能大好的漂亮话，在场的人却都心知肚明：上了年纪的人得了这种病症，十之**十好不了了。
曹五奶奶望着曹大夫人的眼神都不免透着复杂：下午还在同她吵得不可开交呢，那胡搅蛮缠的气势看得她恨不得把出阁前耍的鞭子从箱底拿出来，谁知就这几个时辰的功夫，便被一个外男吓得偏瘫在床上，下半辈子都得靠别人接屎接尿
曹大老爷更是胸腔中怒火汹涌，背在身后的手气得直发抖。
竖子竟害得他老妻如此惨状！
等到大夫一走，他便面色沉沉地带着儿子进了厅堂。
“原本想着从那医馆里先捞一笔，如今看来那顾定延为人实在不知天高地厚，仗着有些进项了便敢如此待我曹家！顾家这些人还是早些一并除了为好，否则这疯小子日后凭着这依仗还不知道要干出多么荒唐的事！”
这是要正面对顾家出手了？
曹五少爷有些惊讶，但旋即心中又透着畅快和激动。
他与曹大夫人舐犊情深，眼瞧着母亲受如此大罪心中早已恨不得把主使之人千刀万剐，可家族利益为先，这种事他不好主动提出来。而今既然父亲也如此愤懑，他便再无疑虑了。
况且，无人可依的顾家可是头大肥羊，倘若能一举吃下顾家，那顾定延开的什么小医馆根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父亲英明。”他便笑道。
曹大老爷微微颔首，旋即想到一事，眉头又皱了起来，“不过，华公桥这边巡城的兵卫我们都打好了招呼，顾家的人怎会如出入无人之境般将一个活生生的人打成这样扔进来？”
阆中城过了宵禁的时候便不能再走动，然而凡事总有例外，比如一直以来拿了曹家不少打点钱的阆中卫在华公桥附近对曹家的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是以手下拿着他的令牌便光明正大地回了府。
可没有令牌的外人是怎么回事？
提及此事，曹五少爷脸上顿时现出怪异的神情。
“爹，方才我出去请大夫时，发现咱们华公桥附近根本就没有兵卫在巡城”
曹大老爷愣了愣，旋即破口大骂：“魏冕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连面上功夫都不愿做，也不怕哪一日被人弹劾得再也翻不了身？”
骂了一通后，他也只得自认倒霉，倒不曾认为这是顾家从中作梗。
如今阆中城里长眼睛的人都不难看出两家之间谁优谁劣，魏冕那等聪明人又怎会收着他的钱做那种糊涂事？
“阿嚏。”
阆中卫卫所，披着外袍站着的魏冕打了个喷嚏。
“都这时候了城里也没什么动静，姜将军做事真是让人省心”
嗯，没放火烧城就好，他可以安心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