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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疑惑

    祁茉也委委屈屈地道:“爹爹,我是茉儿。”

    祁远章一脸惊讶:“咦?原来不是俏姑。四丫头和俏姑年纪相仿,生得也差不多,我竟是一下子分不清了。”

    这话说完,一屋子都沉默了下去。

    四姑娘和五姑娘长得像不像,有眼睛的都瞧得出来——那是明明一点也不像!

    他这话说的,怎么听都像是随口胡诌。只因他是主子,是长辈,底下的人不敢多言,孩子们也不敢吱声,才无人戳破他。

    祁老夫人倒是能说,但她一副儿子便是心头宝的模样,哪里会说。

    她只是笑一笑,向站在那的几个孙女招了招手。右手小指上戴着的玳瑁镶碧玉甲套足有三寸来长,有着令人心惊的尖与锐。

    但她的笑容,慈祥而和蔼,令她原本有些冷硬的脸部线条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她笑着道:“来来,都上前来叫你们父亲仔细看一看,省得他回头再将人给认错了。”

    太微跟着人群动,她们上前,她也上前,但她不经意间落在父亲身上的目光里写满了探究。

    父亲同她们这群女儿并不十分亲近。他很少出现,很少见她们。除逢年过节外,太微鲜有见着他的时候。这般看起来,他对她们这几个孩子是一点也不在意,对不上她们的名字和人,似乎也不显得有什么奇怪。

    可他死后,太微在他书房里发现的东西,明明是他的笔迹没有错。

    他遇刺身亡,外书房尚有人整理,内书房却是彻底闲置积了灰。太微那年决意离府,却穷得连像样的细软也收拾不出便动了内书房的心思。

    古董字画、明珠金叶……再不济,偷两块名砚换钱也好。

    但太微顺利摸了进去,却并没有找到她想要的东西。她角角落落皆寻遍了,也只找着几张破纸而已。

    那几张纸,还是夹在一本游记随笔里的。

    太微甚至记得,那本游记叫《鸿都游记》。

    着者文笔优美引人入胜,她翻开看了两页后,便被里头所书的山水深深吸引,以致于师父离世后,她便孤身定居在了鸿都松山县。那些被京中贵人们趋之若鹜的松山雪芽,她不知喝过多少壶。

    但时移世易,游记上写的内容她早已经记不清。

    不像夹在里头的那几张纸,叫她反反复复地看,看得那些字几乎刻入了她的骨髓。

    她此刻想起,仿佛还能看见纸上凌乱的字迹,潦草得很。

    父亲写下那些字的时候,要么是漫不经心,要么就是心烦意乱焦躁至极。

    他写得乱糟糟的,像是手记,又像是胡乱而为。

    上头写的是她们姐妹几个的事。

    有排行名字,有年岁性情,还有行事习惯。

    太微当年乍见之下,只觉古怪非常,一头雾水,丁点头绪也找不着。父亲写的那些话,仔细看去,像是在分析她们。

    但他为什么要那般做?

    太微过去不明白,现在仍然不明白。

    她只知道,父亲既然能记下她们的年岁性情乃至平素做过的事,便证明他是能够分得清她们姐妹的。

    人和名字,他分明全部对得上。

    即便他很少见她们,也不至于将她和祁茉记混到这等地步。

    可是方才在场众人都听见他叫出了“俏姑”二字,他也承认是他一时未能分清叫错了。

    太微心头疑云密布。

    难道他是故意叫错的?

    可为什么?

    是因为他看穿了祁茉用心不良,不愿让她得逞吗?

    但就算这样,他又为何要叫成她的乳名?是为了事后方便推脱敷衍过去吗?还是说,他根本就是有意为之?

    她和四姐之间一直关系不睦。

    四姐又自来骄矜自负,今日受了这般“奇耻大辱”,焉能高兴。

    可是父亲,故意如此?

    不会吧……

    太微默然无声,心中竟一点底气也无。

    忖度中,她听见外头有人来报,说是崔姨娘几个正在外头候着。

    祁老夫人并不问儿子,听完便道:“让她们进来吧。”

    祁远章仰面躺着,忽然长长打了个哈欠,出声道:“等等。”他伸出手,手背盖在了自己眼睛上,嘴里嘟哝着困倦,说不见,让她们都回去。

    祁老夫人探长手掖了掖他身上盖着的薄被:“也罢,既乏了便好好睡上一会。娘让小厨房用文火给你熬点清粥,等你醒来便正好能用。”

    祁远章又打了一个哈欠。

    祁老夫人便指挥着众人退下,自己也回鸣鹤堂去。

    似乎只是一转眼,东次间里就只剩下了祁远章一个人。

    他的呼吸声,渐趋平缓,像是已经睡着了,但是突然间,他放下了手。那双原本被挡在手背后的眼睛是睁着的。

    他并没有入睡。

    那双眼睛里的神色,是同方才的漫不经心和轻佻迥异的深沉。

    ……

    而另一边,暮春的天光下,霍临春正在赴他午时的约。

    时间稍紧,按说骑马更快,驾车也可,但霍临春偏偏就爱坐轿。而且大轿子不要,就喜欢二人小轿,抬着他一步步往约定的地方走。

    轿子同他的脸一样,本不显眼。

    但这个时辰,街上行人寥寥,车马也少,这一抬小轿便凸显了出来。

    酒楼上,有个瘦削个高的少年正趴在窗口低头往下看,一边看一边招呼起身后的同伴:“斩厄你来看,这像不像霍临春的轿子?”

    名唤斩厄的年轻人大约十八九岁的模样,生得十分高大壮硕。明明盛夏未至,他身上穿的却已经是极其单薄的夏布。

    小麦色的肌肤被绷得紧紧的,肌肉鼓鼓,像几个铁疙瘩。

    他凑近去,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看。

    头发又粗又黑,剃得只头皮上薄薄的一层。

    “不知道。”看了半天,他张张嘴吐出了这么几个字。

    一旁的高瘦少年闻言一脸莫名其妙地道:“老子问你像不像,你说不知道干什么。”

    斩厄站直了身子,足比他高出大半个脑袋,像座山似的,毫不犹豫地道:“因为不知道。”

    “得得得!老子服气了!我要再找你说话我是王八!”高瘦少年摆了摆手,“也就主子受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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