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自信
张狂的笑声传入耳中,凝望萧昭文自信满满的神情,我厉声一句,“你别笑了!”
“遇上这等千载难逢的大喜之事,为何不笑,若是不笑,难道应该悲泣痛哭吗…母后已然被我囚禁,天亮之后,我将在朝上宣布,皇上伤重不治,龙驭归天,这皇位是我的啦,你应该为我感到欣喜万分啊!”
他,他真的要夺位,我脱口一句,“皇位属于萧元尚,你是乱臣贼子!”
“是么?”扬了扬头,仿佛挑战一般,“记得我曾经说过,萧昭业就是本朝势力最大的乱臣贼子,我与他是一奶同胞,他坐得皇位龙椅,我亦坐得!”
“大逆不道!”怒指他的鼻尖斥骂,我连连退了几步,退到榻前,挺身遮掩住萧元尚的身躯,生怕萧昭文会对他不利。
“原来这就叫做大逆不道啊?”萧昭文咧嘴一笑,“依照你的说法,萧昭业与父皇也是那大逆不道的败类――父皇夺了哀帝的天下,萧昭业又抢了父皇的江山,如此来说,他们与我完全是一路货色,不分伯仲!”
“昭文,你不要太猖狂!”萧元尚喘着粗气,颤颤巍巍地坐起身子。
瞧见他的唇边留有血迹,萧昭文冷笑一声,“伤成这样,还不好生养着,你就省省吧,作为你的亲兄弟,我会替你悉心照顾母后的,还有你的那些后妃,特别是伊可馨,我绝不会亏待她的!”
“你,你无耻!”言罢,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萧元尚慌忙以袖掩口,点点猩红溅湿衣袖。
“是不是很痛,是不是每咳嗽一声都会牵动伤处?”在龙榻前的绣墩上坐了,萧昭文挑了挑唇角,“你是习武之人,那几处刀伤原本是不碍事的,很可惜,母后让孙守山在你的伤口上涂了信石!”
信石?那可是毒药,民间时常用它提炼剧毒的砒霜!
听过萧昭文的话语,我恍惚了半晌,实在难以相信。
萧元尚真是皇太后的亲生儿子么,就算是禽兽,老虎再毒再狠,也不食子啊!
“乱臣贼子,蛇蝎毒妇,你与母后好狠的心啊!”一声凄厉的痛呼逸出喉间,“朕…朕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那是他的母亲与亲兄弟,可想而知,萧元尚的内心有多么悲苦与伤痛,欲安慰,只见他满目赤红,我只能苦苦哀求,“皇上,千万别相信那些鬼话,萧昭文是想故意激怒你,你要多多保重,多多保重啊!”
“可馨说得对极了,你就好好歇息吧!”萧昭文不怀好意的附和一句,缓缓站起身子,过来拉扯我的臂膀,“我将你最爱的女子带走了,一定会好生怜惜宠爱她的!”
“你,你太放肆!”萧元尚想阻拦,却毫无气力,身子摇摇欲坠,差点滚落床下。
“既然如此舍不得她,索性就……”回望萧元尚一眼,萧昭文笑得奸诈,合掌拍了拍,听闻击掌声,几名内宦入殿,齐齐跪地,“主子,有何吩咐?”
“有上好的差事交待给你们!”萧昭文笑得畅快无比,带着邪恶的魔性
“这……”几名内宦面面相觑,碍于萧元尚在场,都不敢轻易动手。
“该死的杀才!”见他们迟疑,萧昭文气恼,不知使出什么兵器,将其中一人砍倒,随即叫嚣道,“我的话就是圣旨,不从命者,杀无赦!”
“是是是。”内宦一阵捣蒜般叩首,连呼饶命。
“还不快去,脱去她的衣衫!”萧昭文恨声喝令。
被人如此羞辱,寒凉的泪水涌出眼眶,我厉喝一声,“萧昭文,真是看错你了!”
他笑了,凝了眼眸深望,“伊可馨,我又何尝不是…我后悔了,后悔让你中选,后悔将你推入他的怀抱,他是将死之人,我憎恨他,恨不得他马上死去…顾太傅是他杖杀的,芊芊是他害死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比任何人都要可怜!”
都说人会变化,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变得完全不认识了,我咬牙啐他,“畜生,你快住手!”
“我若是畜生,那他是什么?”萧昭文回身一指,指向匍匐在地的萧元尚,“你是看过那卷画作的,别以为画中的女子是小周后,亦或是你的姐姐伊可兰…宫廷画匠作画的那一天,我就在现场,眼睁睁瞧见他的恶行,想救却不能救,想救亦不敢救,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那画卷,画的是顾芊芊啊,我永生永世最爱的女子!”
真相竟是如此-上之人不是小周后,亦不是姐姐,而是投水自尽的顾芊芊。
难怪萧昭文会……
素来不是黑白不分之人,可这一次我选择维护萧元尚,“皇上不是故意的,求你……”
萧元尚已是重伤,若继续被萧昭文折磨,怕是活不了多久。
来不及思索太多,我厉声道,“可馨承认,皇上的确对不住顾芊芊!”
一脸悲伤之色,萧昭文嘶声怒吼,“光是你承认,又能有什么用处,她已经死了,离我而去了!”
“同为可怜的女子,你不忍心见她受辱,难道就忍心见我受辱吗?”
此言一出,萧昭文愣住,旋即笑道,“我是不忍心,可惜你不听我的,一直要向着他…既然向着他,那你也就成了我的敌人,就陪他一起去死好啦!”
“我会陪着他!”横了眸眼与之对视,故意激他,“至少,他比你强,你是疯的……”
“可馨啊,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我就是疯的!”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萧昭文示意内宦将我放开,缓声言笑,“他比我强,你认定他了,是不是?”
抱臂环在胸前,企图遮掩暴露的春光,我的回答很是干脆,不带一丝半毫的犹豫,“是,无论此生是漫长,还是短暂,我只认定萧元尚一人,他是我的夫婿,我为他生而生,为他死而死!”
“好,你的决绝,我看在眼中,我会成全你们!”言罢,萧昭文颓然而笑,转身就走。
砰的一声,殿门重重关闭。
刹那间,我失去所有力气,软软的,跪伏在地。
“傻丫头!”匍匐在身侧,萧元尚只是望着我,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线,想笑却又笑不出声。
“皇上,没事了!”支撑起柔弱的身子,我小心翼翼将他扶起,笑意涩然,“可馨会一直陪伴着你,无论是生,还是死!”
“嗯,嗯……”他说不出更多的字句,一抹悲愁的苦笑渐渐凝上面庞。
一晃三日过去,不知萧昭文是否登基称帝,不知殿外的侍卫是否全都换成他的亲信,反正偌大的乾明宫被彻底隔离孤立,天寒地冻的,守着一位重病之人,既无医无药,又无人理会,那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皇上,醒一醒。”端着茶盏送到他唇畔,“你在发烧,要多喝点水。”
“可馨,是我连累你了。”喝过小口之后,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哀然低语,“无需再管我,你走吧,跟着昭文,他会待你好的。”
“有些话语,我不愿再重复第二遍。”说着,将茶盏搁在榻前高几上,替他掖好被衾,柔声安慰,“你才是百姓万民的皇帝,他不是…受苦受难只是暂时,我相信一切会好的。”
“也许吧!”刚说了三个字,他一阵咳喘,紧捂胸口中刀的位置,大叫一声,“疼,好疼!”
“皇上,怎么了?”凝眸望去,只见乌黑的血水渗出,浸湿纱布。
“疼,好疼……”他疼得咬牙切齿,将拳头握得极紧。
忽而,记起萧昭文的话语,皇太后命御医用信石涂抹过萧元尚的伤口,难道是……
心脏不住狂跳,暗暗叫了一声“不好”,我颤颤巍巍揭开包扎伤口的纱布,一股腐肉的恶臭味冲鼻而至――信石具有强烈的腐蚀性,萧元尚的伤口早已溃烂化脓,这没医没药的,该如何是好啊!
越忙越乱,越乱越忙,被萧元尚痛苦的呻吟声吓住,我的心思乱成一团,不知该怎样拯救他?
低头望见自己的伤处,他的眼中流露出哀然之色,用颤抖的语声问我,“可…可馨,我会不会死?”
“不会的,一定不会!”不等他再言语,我疯了似地朝外奔去…能想起的,只有唯一,受尽凌辱也好,认贼作夫也罢,只要能够救他,无论任何事,我都可以去做,我都愿意去做……
乾明宫的门窗早已被木板钉住,仅留有一丝窄窄的缝隙,递送饮水食物。
砰砰砰,我将殿门捶得山响,殿外侍卫闻声之后,扬声吼道,“老实一点,不然让你好看!”
“大胆的狗奴才!”厉声将其喝住,我大嚷,“本宫要见萧昭文,你去把萧昭文给本宫找来!”那侍卫轻忽一笑,“新皇的名讳也是你能随口叫嚷的么?你早已不是妃嫔主子,那人也不是皇上,劝慰你们还是安份守己一些,省得触怒了新皇,让你们没饭吃,没水喝,到时候啊,就是死了,臭了都没人知晓!”
新皇?由此听来,那乱臣贼子还是登基称帝了!
“死了?臭了?看是你先死,还是本宫先亡!”我冷声言笑,“你还不知道吗,萧昭文喜欢本宫,想要本宫……”
一听此话,守门侍卫极为不屑,“还是省省气力罢,新皇若是真心喜欢你,也不会将你关在这儿,与那等将死之人关一起…你是没机会能瞧见了,皇上现在的新宠是芳嫔与蕙嫔,左拥右抱,夜夜共寝!”
“萧昭文喜不喜欢本宫,不是由你说了算的!”一不做,二不休,我以额头猛撞殿门,“快点将门开启,不然本宫就一头撞死在这儿,等到那个时候,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你,你这是自己找死……”
不等侍卫说完,只听内宦特有的尖细嗓音响起,“吵什么吵,就不能消停一刻啊!”
“回禀同贵公公,是?嫔。”侍卫如实答话,“她撞门寻死。”
“什么?开门,快开门!”同贵显得紧张万分,颤声责怪,“她若死了,皇上必定重罚,你我的小命难保啊!”
一下,两下…沉闷的撞击声之后,眼前一片殷红。
我知道,那是鲜血从额上淌下,模糊了视线。
殿门开启,侍卫将我强行架出,又重新关闭殿门。
一开一关之间,我没敢回首相顾,仅是暗自立下决心――萧元尚,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崇德宫的偏殿寂寂无声,独自侧坐榻上,瞧着御医机械地绕动纱布,一圈又一圈,额上的伤口被悉心包扎。
“?主子的伤?”同贵小声询问。
御医答曰,“是皮外伤,不碍事的,若按时换药,过几天就能好!”
“那就好,那就好!”同贵连连点头,讨好似地笑,“?主子,今晚皇上等着您。”
“他是你的皇上!”略微抬了抬眼,我缓声轻语,“不是我的!”
乾明宫囚着萧元尚,新皇登基之后,只有另辟寝宫,崇德宫便是萧昭文的选择。
次第宫灯,光晕氤氲似雾,同贵引着我,去往宫室深处。
一步步行来,穿过层层帘幕,内宦示意我在最后一道软烟罗前停驻。
“皇上,她来了。”妖里妖气的媚语响起。
隔着帘帐,我抬眸望去,看得并不真切,那一抹朦胧的人影好像是芳嫔。
“可馨,过来。”颇为低沉的语声传入耳中。
“不必了。”我正色道,“你我是叔嫂,理应避嫌。”
“?嫔装什么清高呢?”芳嫔冷声嗤笑,“你不也是萧元尚的妃嫔,因何故在此处出现?你若真的有心,就该像恩嫔一样投缳悬梁,以死明志!”
恩嫔投缳?一时恍惚,眼前有萧索身影掠过,曾经与恩嫔有过几面之缘――据言,她是澹泊若水的女子……
“投水,投缳,是人皆会!”我勾唇轻叹,“可馨不愿让萧昭文心痛,所以可馨不能轻易言死!”
“是么?”听闻此言,萧昭文有些动容,语声也趋于温柔,“来,到朕的身畔来。”
伸手撩开纱帘,我轻挪莲步,来到他身侧,屈身坐定。
大丈夫能伸能屈,小女子也一样――或许,这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夜,悄无声息。
男子的温热气息拂上耳根,令心头微怔,我侧眸望去,他的脸色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