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问题
右内史侍郎兼光政院使辅政吴乔、中书舍人张洎、神卫统军都指挥使皇甫继勋、镇海军节度使郑彦华、黑云都指挥使呙彦已在光政殿内已经坐了个多时辰,见蔡煜带着吴英雄进来连忙起身,吴乔先狠狠的蹬了吴英雄一眼,似乎是在责怪他们这班近臣引诱国主在外游玩之罪,然后向蔡煜行礼道:“陛下,江北细作回报,宋国已决定以国主拒绝赴开封觐见为名兴兵南侵,兵分三路,中路为主力,升州西南面行营马步军战棹都部署曹彬和监军潘美已率领马步禁军五万人抵达江陵,与原来宋国江陵大营水军正日夜加紧操练,西路王明为池、岳江路巡检、战棹都部署不日将誓师东进,东路以吴越王钱俶做为升州东南面行营招抚制置使,率数万兵自杭州(今属浙江)北上策应。”
吴乔禀报的时候,每说一句,蔡煜的眉头就拧紧一分,最后道:“吾已上表称臣,贡赋不绝,为何还要苦苦相逼!众爱卿都是国之栋梁,这该如何是好?”
这些年来南唐与北方军队交战几乎场场败绩,是以面对宋人大兵压境都有些不知所措,惟有吴乔躬身奏道:“赵匡胤确实欺人太甚,国主不必惊慌,咱们也不必和他客气,长江天险可恃,江南民心可用,只需应对得宜,必定能保住这半壁江山。”
蔡煜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依吴相所言,当如何是好?”
吴乔早知蔡煜会这般发问,沉声奏道:“臣以为可用以战迫和之策,一方面各州县严守本处,坚壁清野。另一方面选派大臣以甘词厚币向宋廷求和,待宋军粮草耗尽,士卒疲惫,自当退去。”
“哦,只是如此这般,当真可以保全江南半壁么?”蔡煜又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众臣。
皇甫继勋越众而出,躬身禀道:“吴相此言差矣,宋军欲吞并江南久矣,士卒朝夕操练,积蓄粮草已有数年之久,岂会因一时钝兵城下而退去,必然四下抄掠乡野,万一城池不守,宋人久攻之下必然伤损甚多,楚州之屠恐又将重现啊,到时必然生灵涂炭,我江南百姓苦矣。以臣之见,要么早日奉表称臣,要么以大军从速决战,可保江南百姓免受兵戈之祸。”
蔡煜不由心中焦虑,目光转向其它几位臣子。
张洎禀道:“吴相之策可行,臣附议。”镇海军节度使郑彦华禀道:“吴相与皇甫将军之言都有道理。所谓南舟北马,若要出城决战,需得水师为主力,多用弓弩与火攻,决战大江之上,如当年赤壁之战一般,必定能催破敌军。”镇海军乃是唐国水师精锐,负责镇守在金陵南面门户秣陵关,所以郑彦华提出了水上决战之策。
黑云都乃是唐国皇帝亲军,指挥使呙彦是员猛将,但战略策划却非其所长,于是蔡煜直接跳过他,问吴英雄道:“宋人大军压境,未知吴将军有什么计策?”
吴英雄本来还没有资格讨论整个对北方防御作战的问题,见蔡煜发问,拱手奏道:“臣也以为坚壁以老宋师乃稳妥之策,只是……”他看了看吴乔,见这朝中首屈一指的重臣脸上并无异色,接着说道:“若调遣精兵一支不时侵扰宋军粮道,以耗其气,当可收速成之效。”
“嗯,”蔡煜点点头,对吴乔和皇甫继勋道:“如此便请吴相主持议和,皇甫将军安排各地坚壁固守之事。”又道:“曹彬等素称名将,对粮道的保护必然谨慎,不知哪位将军愿意领军侵扰之?”
见众将都不答话,黑云都指挥使呙彦却越众抱拳道:“臣愿去劫宋军粮道。”
皇甫继勋却笑道:“黑云都虽精悍,但总以正面攻杀为擅,既然吴将军提议侵扰宋军粮道,不以由吴将军领锦帆军前往如何?”
他话音刚落,吴英雄忙道:“臣虽日夜操练士卒,怎奈新军甲胄不全,再者锦帆军兵不满三千,若要担此重任,恐怕力有不逮。”
蔡煜奇道:“皇甫将军,上次你明明说已经将甲胄给了锦帆军,怎么吴将军的说法与你不同?”
皇甫继勋心中暗骂,禀道:“臣确实已命属下向锦帆军移交甲胄,想是移交军械手续繁杂,以致吴将军所部还未收到。”
蔡煜点点头,接受了他的解释。
吴乔见众人不再说话,禀道:“以老臣之见,莫如以呙将军为统军大将,吴将军副之,黑云锦帆两军合力担当侵袭宋军粮道之任。”
蔡煜道:“吴相之言甚合孤意,不知两位将军意下如何?”
呙彦躬身道:“奉王命,臣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吴英雄道:“末将领旨。”
皇甫继勋却出言阻止道:“黑云都乃陛下亲军,国之精锐,怎可轻出?届时金陵防务空虚,谁能负责?”
吴英雄心道你让老子去劫粮道,还不我傍着黑云都这棵大树乘个凉,老子哪儿得罪你了?
不知和这皇甫继勋有什么旧怨,呙彦傲然道:“黑云虽为主上亲军,每战却必为先锋,黑云长剑的威风不是躲在城墙后面自吹自擂,乃是将士们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吴乔不禁摇摇头,皇甫继勋统领的神卫军拥兵十余万,扞卫金陵城防,呙彦率领的黑云都虽然仅有五千余人,却是江南仅有的一支可与北方强兵争锋的精锐,两员大将都在金陵城内,总是互相争执。
吴英雄见此心念一动,忙禀道:“末将愿追随呙将军切断宋人粮道。至于金陵城防空虚之事,可调江州指挥使胡将军率部入卫。”以他的品阶资历,本来轮不到议论胡则这种高级将领的调动,只是此时应对宋人南侵事关重大,所以可以随意发言。
蔡煜上次巡查江防时对帅兵力战的那疤脸将军胡则也印象颇深,便道:“胡将军乃是勇将,可以命其率师乘舟东进拱卫金陵,令镇南节度使朱令贇遣军协防江州。”
皇甫继勋无法,只得领旨。
抵御宋军南侵之事安排妥当后,蔡煜又问:“还有什么事吗?”
吴乔犹豫了一下,躬身奏道:“国史潘佑昨夜在大理狱自缢身亡。”
吴乔已经刻意将自己的声音控制得很平静,但在蔡煜耳中仍然像晴天霹雳一般。“什么?”蔡煜几乎站立不住,吴英雄连忙上前扶他站稳,蔡煜叹道:“潘卿何苦,如此天下将如何看待孤啊!”
吴英雄虽未见过潘佑此人,却知道他是蔡煜曾经极其信重的一个大臣,相貌奇丑,学问极大,在士人中名声也极大,但是性格孤僻脾气暴躁,因为连续七次上表说“国家阴阴,如日将暮”,后主“取则奸回,败乱国家,不及桀纣”而下狱,谁知竟这般自缢而死。
吴乔似乎料定后主会如此这般,沉声道:“陛下,既然潘佑已死,那他的案子?”蔡煜摆摆手,低声道:“就此作罢,让刘承勋私下给他家眷一些钱帛,好生安葬。除了吴英雄,你们都退下吧。”
吴乔等这才躬身奉旨退去。蔡煜却仍呆呆立在殿中,过了好一会儿,转过头才发现吴英雄还在一旁侍卫,开口道:“吴卿,你看孤象那桀纣之君么?”
吴英雄见他脸上依稀竟有泪痕,不敢怠慢,忙道:“陛下以仁政治国,宽仁爱民,乃是圣明天子。”
蔡煜苦笑道:“那为何宋人苦苦相逼,我却无能为力,为何我一向亲信敬重之人要弃我而去?”
吴英雄小心翼翼秉道:“江南殷富,就如同富人之子,难与穷途末路之人拼命,此非陛下之过也;潘国史虽然学富五车,却昧于常情,虽为可怜之人,确有可鄙之处,此事陛下并无大错。”
蔡煜听他开解,苦笑道:“你的话听着有理,偏偏不见诸书籍,还做得一首好词,若非书法实在是不堪入目,吾几乎要当你是个饱学的儒士了。”
吴英雄道:“末将不敢。”
见吴英雄低头不言,蔡煜又道:“吴卿,许多人说江北新来之人不可重用,你可知孤为何力排众议,不但让你担任朝官,还独领一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