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佣兵工会
卡沃斯的夜晚显得寂静而且安宁，血月的光辉落满大街，衬合着萧瑟的寒风，竟有种格外寂寥凄凉的感觉。好在索拉姆王国常年和平，又是位于大陆的西南部，远离帝国的独裁和战乱的硝烟，因此即便是深夜再过寒冷，人们还是会满怀喜悦的迎接明天，迎接未来。
罗维解决完手头的工作的时候，正是深夜与凌晨交替的时分，天空被分割开来仿佛两个世界，一面是深蓝色的暗夜天幕，还带着些许血月将尽的暗光，另一面则是淡蓝色的黎明苍穹，阳光从东方慢慢抬起了头，一天天的轮回又将迎来破晓。
“该来的还是要来，躲不过啊……”
他低声呢喃一句，表情突然变得万分苦涩，做出了个难看的笑脸，然后转身迈步，往大院的西边走去。
那里，有两间大理石垒砌成的漂亮房屋，一间是老汉斯的，而另一间则是罗维的卧室——大约能容得下十来号人，还算得上敞亮，更重要的是安静冷清，不会被人打扰。
由于每天都要工作到深夜或天明，所以罗维每次回屋休息的时候都要蹑手蹑脚，生怕惊扰到老汉斯的休息，毕竟人一旦上了年纪，对生活起居方面就会格外重视，老汉斯曾不止一次的教训罗维，决不允许熬夜工作，小小年纪承受太多的劳累，只会透支自己的身体。
当然，遗憾的是，罗维实行的政策是乖巧听从教训，绝不屈服管制。时间久了，老汉斯也就不再强求，只是越加容易唉声叹气，心中的愧疚也加重许多。
“睡觉，做梦，多么美好的字眼啊！”
罗维成大字型躺在温暖舒适的木制大床上，嘴角戏谑的笑意上扬，棕色头发被棉被压得凌乱，但他却毫不在乎，一双罕见明亮的黑色眼睛之中，流露出痛苦的色彩。
曾几何时，他何等的渴望安稳？希冀着想要得到方寸之地短暂停留，甚至不敢奢望天长地久。
然而，此时此刻，即便是拥有了这无灾无难的安宁，他却还是无法平静自己躁动的恶梦。
“我该怎么办？”
罗维语气低沉的吐出最后一句话，随后就感到脑海中疲倦的困意像是海潮涌起似的，从四面八方将自己包围、吞没，就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留下。
然后他无奈的闭上了双眼。
远方的天空，黎明终于破晓。
……
空白的世界，老旧的门户，令人难以忍受的压抑气息四处弥漫。
这里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点，仅有的只是一片空虚的白色和一座紧闭的巨门，无法分辨白昼与黑夜，也无法感觉到阳光与血月的存在。
这座高高的门户矗立在空白世界之中，面前端坐着一名没有面貌的白色小人，以自身为中心，蔓延出诡异古怪的气息：古老、沧桑、睿智、傲慢、和蔼……
几乎所有人类拥有的思绪和情感都包容在其中，并且无穷无尽，正因如此，却也无任何人性可言，太过于繁杂丰富，反倒像是至高无上、全知全能的神明一般。
他站起身来，伸手向前指去，面前仅有一片虚无，然而依旧发出神圣而又慈悲的声音：“创世的谎言将被揭穿，凡间的格局亦将纷乱，当漫无止境的混乱降临世间，真理的门户又将洞开……”
“创世的谎言将被揭穿……”
“凡间的格局亦将纷乱……”
“杀伐伴混乱降临大地……”
“人心与神性产生交错……”
“信仰和原罪皆归尘土……”
“真理的门户终将再启！”
空灵雄浑的声音一遍遍的回荡在这片纯白的世界之中，不断地重复着晦涩难明的语言，仿佛是在咏叹着千年之前的不朽诗篇，每一个字眼都显得格外奇特，似乎蕴含着无法言喻的意味。
在这个没有时间流动的世界里，白色小人始终犹如机械一般重复着话语，却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迎接它的只有永无止境的虚无。竭尽全力的行为却毫无所获，这似乎将它惹怒，于是他的语气逐渐变得包含怒火，声音也更加的嘹亮和烦躁，一道道恐怖的意志从中散发出来，冲击着这片空白的世界。
“创世的光辉笼罩大地，造物的福音遍布四海，时光之轮仍旧永无止尽的转动，推动着时代的前进抑或破灭，神明和使徒们肆意的索取着凡人的信仰，却诉说着荒诞不经的虚幻理想，这是最大的谎言，这是自私的罪恶，将会受到至高的审判与裁决！”
“一即是全，全即是一，我即是世界，是天空亦是海洋，是大地亦是和风，万物虽非因我而生，但却因我而存，我是所有，是一切的本源，凌驾于创世之上的规则。”
“而我，也是你！”
白色小人的愤怒引起了剧烈波动，空白世界的边缘渐渐产生一片片的裂痕，就像是镜片破碎一般，裂痕开始朝着四方蔓延，最终，整片世界都在伟大的意志中轰然破碎！
梦境戛然而止。
一切终归于虚无。
……
罗维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明媚的午后，阳光无言穿透他的小屋，清风从窗外吹来，还带着一丝残留的暖意，轻轻吮吸他的指尖，将梦想与现实清晰的分割，证明今天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房间的桌子上已经准备好一份丰盛的午餐，外加一瓶价值两个银币的伏尔加红酒，对于平民来说，两个银币顶的上三天的伙食，只有到了喜庆的节日里，才能够奢侈的享受这么一顿。
罗维双手撑着脑袋，在半睡半醒之间迷糊了一阵后，抬起清秀的脸庞，对着桌子自言自语说：
“苦难的生活绝不会因为一点点的恩惠而得到改变，起码现在不会，路还是要往前走，我也必须往前走……”
然后，他神色虔诚真挚，微微鞠了一躬，致以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敬畏感情，因为这是造物主给予人活着最大的宝物，倘若失去这一种恩惠，那么在这之前人就已将不存在。这一顿简单的早餐的价值甚至不及小小的一枚金币，但足以体现出老汉斯沉厚的眷恋之情，在这个人情凉薄的时代，商人们都忙着在金银满盆的生意中打转，这份感情就更加难能可贵。
罗维先是洗个热水澡，把自己打扮的干干净净，又换上一身利索的亚麻色衣服，才满怀感恩之心的解决了这顿午餐。
午后的和风再次光临罗维的小屋，从东南方吹来，混合着紫陌花和山茶花的芬芳清香，就像是欢快的精灵，遨游在卡沃斯的天空下，就要往北方飞去，投入伊丹布尔王庭的怀抱中。
满屋芳香。
罗维默然无声的来到房间阳光无法触摸的阴暗角落，那里摆放着一个古朴老旧的大箱子，由胡桃木这种优质的木材制成，看上去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挪动，箱子表面落满一层灰尘。
他轻轻地拭去尘埃，动作优雅且谨慎，没有荡起任何的烟尘，对待箱子如同对待珍宝。
他闭上了眼睛，双手交织放在胸口，空荡房间内响起一声深沉的长叹。
未来摆在眼前，这意味着将要走上一条艰险的道路，命运也将在此分出两条永不相交的线，一条通向永恒美好的安乐之乡，善者安逸，信者永生，众神的光辉笼罩世人。另一条通向前途未知的真理之路，战火交织，荆棘密布，用双手来创造智慧，用头脑来破解世上所有的谜团。
谁能抵挡天堂般的诱惑？谁又能拒绝追求真理的权能？
罗维颤抖了双手，但最终还是坚决的打开了木箱，露出藏在其中的珍贵宝物。
那是一排锋芒闪亮的刀剑。
……
佣兵公会作为元老级的组织屹立在大陆每一个角落，虽然与魔法公会和战士公会并列为三大公会，但与两者不同的是，它并不清高自傲，如同一只低垂着头颅的洪水猛兽，任人践踏自己的脖颈和脊椎，将散乱的人们聚集在自己宽敞的后背。
卡沃斯是一座小城，且位于王国的最边境，就连领主伊万·费恩斯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子爵。像魔法公会和战士公会这样的巨头根本瞧不上这毫无油水可榨取的地方，因此并没有在这座城市里设立分会。
唯独佣兵工会不在意这些利益，在卡沃斯设立了分部，带动南部居民的热情，开启一段热衷于探索的大冒险时代。
对于卡沃斯的居民来说，有两件事最让他们自豪和骄傲，其一是可以进入路西恩学院进修，研习魔法和挖掘世间的真理。其二就是能够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佣兵团或小队，出没丛林和山谷，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永无止境对未知的探索之中。
艾露恩的“暮色曙光”就是这样一支佣兵小队，总共由九人组成，常年接受各式各样的委托任务，并以此为生，在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里就积累了极高的信誉度，成为卡沃斯城中小有名气的团队。
最近这两天，暮色曙光却渐渐地沉寂下来，没有接受任何的委托，这不是他们刻意的拒绝，而是因为一份关于来自于奥德斯男爵的工作——猎杀银狼密林中的银雪狼王，取得完整的狼皮，任务的报酬是十个金币和一个贵族的友谊。
不过，可惜的是，暮色曙光小队没能成功的猎杀狼王，甚至差一点就葬身在银狼的口中。死里逃生的艾露恩只好推掉了这个工作，也正是这个原因，导致暮色曙光小队的名声直线下降，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任何委托上门，直到罗维到来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