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红凤军的操练如常进行着，士兵们专注于训练内容，不让自己的目光被旁边站在的几个人吸引过去。早上一集合，与那几个人同营的士兵便发现原本外出一晚的他们彻夜未归，赶紧上报给了队长。等他们吃完早饭，看见他们一脸醉意地从外头回来，才知道他们昨天喝酒喝多了，压根就忘了回来。以前青往在的时候，他们不敢这样做，现在大家都知道，武雄为人宽厚，可能认认错，这事就过去了。
不仅他们是这么想的，主管他们营的士官也是这么想的。军营中大多数的将领都是护着自己的手下，生死兄弟，平常的一些小事，自然也可以护着。训斥了他们一顿，士官带着他们来到武雄的身边，巴着脸想要求情。
说实话，武雄有点犹豫，以法立军，出了这种事，理应军法伺候，可是他坐上这个位子不久，正是要拉拢人心的时候，若是这样冷酷无情，底下的不满可能会更多。
看出他的动摇，那名士官又说了几句软话，无非是难得放松一下，不是故意的，希望他能看在初次犯的份上，放他们一马。
校场除了士兵的喊声，教官的命令声，就是他们讨论的声音。当六王女等人来到校场，看到这个场景时，没有立即开口，静静地将他们的对话听完。在后头的教官和士兵们已经忍不住，频频看向他们，所幸他们还有些警觉，很快就注意到了六王女的存在。
武雄和那几个人立即行礼。
“怎么了？有棘手的事情？我来了好一会儿了，你们都没发现。”六王女慢慢带着人走到他们面前，目光落在那几个还没还上红凤军服的人。
士官刚想回话，六王女睨了他一眼，说：“我记得这红凤军是交给武雄管理，怎么，你要帮他回答什么？”
士官悻悻地退后一步。
武雄回答：“几名士兵昨日休息，忘了回来的时辰，我正和士官们商量怎么处罚。”
“商量？”六王女轻笑了声，“为何要商量？就是问我身边的女官，她也知道该怎么处理。别告诉我，你还不知道罔顾军中规定，该如何办？”
士官和那几个士兵吓得立即躬身，心中想着，今日可能真的要成六王女为武雄立威得靶子了。怎么就今天运气那么不好，被六王女撞见了呢？
武雄当然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才会有现在的犹豫。
六王女抬起手，教官们立即停下了训练，命令所有士兵转向她的方向，等候她的吩咐。
“你们是红凤军，是岳国最精锐的部队，每一个人都是精心选拔出来的，享受的是百姓的供奉，为的是保家卫国。来这里，不是给你们享受的！不管什么时候，我要你们记住，为谁而战，为何而战。军法就是军法，违背了就要接受惩罚。如果你们不愿意，可以尽早离去，可一日在红凤军，一日就要受军法管束！武雄，你的决定是什么？”
校场静悄悄的，即便六王女的声音不大，后头的人也听到了她的话。所有的人目光望向武雄。
他握紧了拳头，上前一步，发布了他上位来第一个惩罚：“陈立礼、方有秋、钟佳斌三人未依规定回到军中，杖刑三十，其士官监督不力，且有包庇之嫌，受五鞭刑，立即执行。”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六王女转身往大营走去，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武雄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估计是去听训了。
青音刚走了几步，发现校场里的人仍是没有动静，回头说：“愣着干什么，继续训练啊！”
一时间，校持复了刚才的热火朝天。
进入营帐，六王女对跟着进来的青音说：“青音，去请各位将军过来。”
青音躬身退出营帐，留着武雄面对六王女。
武雄初见六王女的时候，只觉得她不像自己想象般高大霸气，看着不过是个柔弱的小王女，经历了和她一起上战场，他亲眼目睹了她的神女之风，就算是如此，他仍没有惧怕，直到刚才，她冷着眼，说着那些话，说来不长，却让他羞愧难当。
“我知道你接手青往的位子暂时有些难以适应，很多地方都需要调整，因此对这些将军士官们都会格外照顾。但你更应该知道在军队中的生存法则，强者自然能赢得尊重，八面玲珑你做不来，也不需要做。”六王女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而生气，更多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
武雄经历过今天一事，大约是明白了这个道理，坚定了点点头，说：“殿下，您放心，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那就好。”六王女咳嗽几声，缓缓说道。
青音听着里头的动静，掐了恰当的时间，让将军们走进了营帐。将军们抱拳行礼后，依序分坐两边，等候着六王女的开口。
她环顾四周，说：“想必大家也听到了风声，国王陛下将裁减军费，首当其冲的便是我们红凤军。今日我来，就是和你们商量一下，军中什么地方可以进行改革，以应对这样的变化。”
有个胆大的将军直接问道：“殿下，听说是您在陛下面前打保票，说削减军费从红凤军开始，不知这事是真事假？”
“是我说的。”六王女点头，认下了这事。
那人不解中还带着愤怒，问：“为何？红凤军承担了多少，不管是兵员还是武器，都是岳国最好的，这些需要军费的支撑。殿下这样草率答应下来，以后红凤军怎么办？”
“就如我之前说的一样，军队是为民而战，当这个民活得水生火热的时候，你军队再强，又有什么用？”六王女坚定自己的做法，没有因为他们自然显露的不满而退让，“另外，红凤军确实需要整顿了。刚才的事情你们应该知道了吧，红凤军很多人将现在的优厚当成理所当然，这样的士兵我们不需要，就不允许有。”
她是在不满青往走后这段时间军中的懒散，说到这里，将军们不免有些心虚。他们怎会没感觉到自己属下的懒散呢，不过是为了给武雄一个下马威，冷眼旁观，看他会如何解决罢了。
“人来人往，灯亮灯灭，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有人来便有人走，若是因为一个人的离开，红凤军就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不如解散算了，我留着这样的军队又有何用。”
“殿下息怒。”将军们赶紧站起身，躬身求她消气。
“这话我就在这里说一遍，不管是什么时候，就算是我离开了，红凤军还是红凤军，不要忘记这一点。”
将军们连忙称是。
“坐下吧。”六王女调整了他们的心态后，开始了今日来这里的正事，“武雄，这事由你来负责，该削减的削减，该整顿的整顿，若有人不符合红凤军的标准，趁着这段时间淘汰吧。”
她转头对几位将军说：“武雄可能还有生疏的地方，各位将军多多协助，希望这次带来的是红凤军的新生，而不是灭亡。”
“属下明白。”
六王女又说：“新年伊始，宫里事务繁多，我无法兼顾红凤军，这里的事情还是要劳烦各位。此外，想要和大家说一下，未来我想让九王女接任我的位子，成为红凤军的指挥者，若你们不想以后有一个任性又没谋略的指挥，就好好训练她吧，让她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者。”
为什么明明是一个普通的下午，他们要一波接着一波被动接收这样的震撼弹。军队改革，新指挥，六殿下是真的要把红凤军甩出去了吗？
“当然，离她接任日子还长着呢，训练的事情，就拜托各位了。”六王女话里话外都是幸灾乐祸的口气，看着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军们抓破头想着如何训练个奶娃娃，就觉得今天没有白来。
虽然这事是武雄主导，但真正宣布启动，还是需要红凤军的精神领袖六王女来。她召集所有的将军、士兵齐聚在校场上，向他们宣布了这项措施，还解释了为何决定这么做。或许他们一开始会有不满，但军人的天性是服从，只要好好解释，明白是为国为民之事，大多数的人都会理解的。他们也会在现有的基础上，保证士兵们不会受到特别大的影响。
随后，六王女立即和武雄、各位将军们商量了首先开始的几个方面削减，这样一忙，她便忙到深夜，营帐里的人都饥肠辘辘，还没吃饭呢。到了春天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冷。六王女捂紧了斗篷，一直在咳嗽。
青音上前说：“殿下，休息一下吧，各位大人们还没吃饭呢，您也需要休息。”
六王女边咳嗽边点了点头，对他们说：“你们去休息吧，我差不多该回宫了。具体的措施，你们再商量商量，总结成一份交给我。”
底下的人点头称“是”。
青音小心翼翼地扶着六王女上了马车，吩咐外头的人出发后，又抓紧时间从抽屉中拿出热水，倒在六王女惯用的杯子中，端到她面前。
六王女摘下面纱，接过茶杯，说了句：“以后你不在身边，我该怎么办。”
青音有些慌张地说：“怎么会不在您的身边呢？您是不是听到什么奇怪的话了？”
她摇头，笑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就是随口一句。以后你难道不嫁人了吗？还能一直留在我身边？”
“殿下，我一定要嫁人吗？”青音抿了抿嘴唇，苦着脸问。
六王女喝下温热的水，感觉舒服了些，听到她这样的话，转头看向她，见她并不是说笑。
她应该是苦恼许久了吧，在这个时代，女子长大成人，成婚生子似乎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到了一定年岁，若是没有订亲，不仅你的爹娘亲戚会施压，一些只听过名字的人每逢说话必提的也是一个女子到了这把年纪，还是成婚，是不正常的。好像女子合该依循着他们想象的那条路去走。
六王女放下茶杯，对她说：“不用。你想嫁人便嫁人，不想嫁便不嫁，没人会逼迫你。就算你成婚后，不想要孩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情便好，其它的，我会帮你的。”
听多了外头的流言蜚语，青音此刻听到完全不同的说法，不由地睁大了眼睛，这样真的没事吗？六殿下都说了没事，那必定是可以按她的心意来的吧。
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真诚地对六王女说：“殿下，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六王女跟着笑了笑，随即被咳嗽声打断。
她捂着嘴，不断地咳嗽着，苍白的脸色也因为咳嗽而涨得通红，青音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担心地看着。
“殿下，不如我们还是让国师大人帮您看看吧。您已经病了好几日了，一点都不见好，宫里的医者总说您这是普通的伤风。可是吃了药，你咳嗽还是这么严重。”青音见她咳嗽停了下来，赶紧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手，又添了水，递到她面前。
六王女不想国师担忧，没有答应。或许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生病的事情，过几日，她裁些，再去和他说说，免得他过于担心。
马蹄声阵阵，一直伴随着她们入了宫。
神殿里，那人也还没睡，听了底下人的报告，停下了画画的手。画卷上是风姿绰约的细竹，画的时候突然想到那人前段时间还在说“春笋好吃”，他就鬼迷心窍地在竹根的地方画了尖尖的笋，刚才还是文人之风的画作，瞬间变成了乡野风趣。
“所以她最近都在忙着帮国王，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国师放下手中的笔，拿起一旁的湿手帕，擦着手问道。
底下人不敢回话，摆明了是他家谪仙般的大人有些吃味了。他家里有老婆孩子的，这种滋味也尝过，就是没大人那么隐晦而已。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国师。
国师打开信件，垂着眼睑，半天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