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永远都是朕的
“哼哼……”百官队列中传出一声冷笑，右丞相岳泰华慢悠悠地踱了出来，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汤丰羽，面带讥嘲地摇了摇头。
“陛下，”他在汤丰羽身侧跪下：“汤太傅指责微臣任人唯亲，微臣无意自辩。微臣只想问汤太傅一件事，他所推举的孟修齐是不是他的门生？若太傅今日在陛下面前否认此事，那微臣便自认犯了任人唯亲之过。”
他口口声声责问汤丰羽，眼睛却只盯着高坐在九龙御座上的君王胤禛，自始至终都没有朝身边的汤丰羽看上一眼。
汤丰羽被激怒了，布满皱纹的老脸涨得通红：“孟修齐是老夫的门生那又怎样？他官声清肃、才华横溢，绝对堪当此任！”
“是吗？”岳泰华耸肩一笑，从袖中掏出了一本蓝皮折子道：“老夫倒是打听到他的一些往事，想必太傅亦有兴趣听一听……”说着他打开折子念了起来：“某年某月某日，孟公在寺当值，竟以侍妾相随，某年某月某日，孟公收受下属贿银三百两……”
胤禛端坐在龙椅之上，望着金殿上两个争执不休的大臣，脸上漫过了深深的无奈——又来了，又来了！这两个朝廷的重臣每次一碰面就变成了两只相互撕咬的狗，苦苦纠斗、互不相让，让他这个做皇帝的左右为难。
他不禁把目光投向伫立在一旁的逸亲王胤逸伟。
逸亲王温和敦厚、少年老成，平时每当金殿上众臣激辩不可开交之时，往往都是他及时站出来说几句中肯的话语，做一个劝架的和事佬。
然而，今天的他却一反常态静立在一旁，眼睛只瞧着鞋尖前的一角地面，对面前的纷纷扰扰置若罔闻。
“这个十三叔，到底是怎么啦？”胤禛暗自疑惑着，心里不由得有些气恼。
“逸亲王——”
胤逸伟依旧呆呆地出神，对他的呼唤不闻不问。
“逸亲王何在？”胤禛抬高声音。
胤逸伟的身子蓦地一颤，这才回过神来，躬身出列道：“臣在。”
胤禛微微摇了摇头道：“关于今岁恩科主考人选，不知逸亲王有何高见？”
胤逸伟怔怔地伫立良久，这才躬身施礼道：“臣不知，全凭陛下圣裁。”
乾清宫东暖阁书房内，胤禛端坐在龙榻上，取过一本奏折悠闲地看着。逸亲王胤逸伟则屏声静气侍立在一旁。
祝永贞奉上了极品雀舌。胤禛接过茶盏，掀开牙白莲纹刻花盖碗，乘机斜斜地瞥了一眼半天静默无语的胤逸伟。
算来有些时日没有与他如此近距离地相对了，今日细看，却忽然发现他明显地瘦了一圈，眉目间带着无法掩饰的忧郁之色。胤禛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好奇。
“十三叔，”他搁下茶盏，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胤逸伟：“朕想知道朕的十三叔最近是怎么了，为何神情委顿，大反常态？”
胤逸伟抬起眼静静地望着他，嘴角浮起了一弯苦笑：“皇上真想知道？”
胤禛点点头：“朕想知道。”
胤逸伟道：“臣向陛下打听一个人。听说陛下在半月之前，下诏让已故太医院院判叶明诚之女入宫，不知可有此事？”
胤禛的心咚地一跳：“你认得她？”
胤逸伟垂下眼道：“臣与她的兄长叶英彦是故交。”
“呵呵，原来如此，”胤禛朗声而笑：“若非此女容颜丑陋、朕真的会误以为她是十三叔的心上人呢。”
胤逸伟依旧平静地笑着：“臣还听说叶氏入宫之后，遭到陛下厌弃。置之于荒凉破败的淑德宫中，一切用度取照长春宫……”
胤禛微挑起眉梢：“十三叔对她的事倒是打听得清楚，莫非真的对她有心？若是如此，朕不妨就割爱，把她赐给你吧……”
胤逸伟的双眼突然放出光彩来：“陛下此言当真？”
笑容僵在了胤禛的脸上。
“陛下当真……”胤逸伟走近了一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热切。
胤禛沉默着，宽阔的胸膛急促地上下起伏——莫非，逸亲王真的要她……要那个毁了容的叶蓉儿？莫非，她在入宫之前就早已经和他两情相悦了？莫非……
愤怒如同潮水一般在胤禛的心里翻腾着，他蓦地站起身来，盯着胤逸伟冷笑道：“十三叔以为朕的话可以当真吗？奉了朕的旨意入宫的女人，还有抱弦另嫁的机会吗？”
胤逸伟的双眸立时黯淡无光，他后退了一步，垂首轻声道：“臣不敢。”
胤禛一振衣袖跨出了东暖阁的大门，临走时狠狠地抛下了一句话：“记住，朕的女人永远都是朕的！”
胤禛的脚步停在了淑德宫的窗外。
皎洁的上弦月半挂在树梢上，为幽静的庭院密密地撒上了一层银粉。窗内一灯如豆，泛着温暖的红光。从廊间吹来的微风挟带着花草的芬芳轻撩起胤禛的袍角，并在他的鼻端淡淡地拂过。
胤禛的心蓦地柔软了起来。
那夜一场微雨初停，他从酣睡中醒来，慢慢地踱到院子里，也有这样的月色笼罩在肩上、也有这样的灯光、这样的微风……
不知为什么，自那之后他常常会想起这个地方，想起那张舒适的软榻和盈室的慧兰花香，还有石杵咚咚的捣花声……在批阅奏章身心疲惫的时候、在静夜独自漫步的时候、甚至是在美人在怀的时候，那种舒适而亲切的感觉都会像摇曳风中的芳草般撩拨着他的心，以至于让他几乎管不住自己的双腿想向淑德宫走来……
从窗内传来叶蓉儿柔和的低吟：“……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一旁妙翠笑道：“可不是已经三更了？小姐该歇了，别顾自在窗前坐着了。”
叶蓉儿轻叹一声道：“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唉，一日日地在此消磨，不知何时才满三年？”
一层薄怒涌上了胤禛的心头。他忍不住高声地咳嗽了一下，加重脚步向屋内走去。如他所料，屋里顿时“唏唏嗦嗦”慌乱成一片。
“抬起头来。”胤禛背着手，凝望着长跪在面前的叶蓉儿。
叶蓉儿缓缓地抬起了头，依旧是那张横着疤痕的面庞——然而此刻在烛光的映衬下，却没有了可厌，反而……嗯，有那么一点点亲切而熟悉的感觉在他心头柔柔地一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