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难辨
“走开！我来！”
这已是顺着地图找到的第六个水源标记地点，然而……
老赵将正在挖水的同伴推了一个趔趄。
“娘的！”他朝手心狠狠啐了一口，握紧方才同伴所用的那柄特意改造过的铁铲，奋力向地面挖去。
不知过了多久。
依旧是干燥的沙，所有人的希望似乎都死在了那片模糊的暗金色里。
“老子就不信了！”老赵丢下铁铲，从腰间掏出匕首，仿佛那沙下埋着不共戴天的仇人，咬牙切齿地向着沙地深处狂挖。
“别发疯了，再换一处。”浣娘蒙着面纱，声音也是有些嘶哑。
从清晨众人离开山洞，虽然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可是这日头却是渐向西斜。
林芷的头越发昏沉，这昏沉中除了干渴难耐，还夹杂着突然闪现的画面。
那些纷乱的，交织在她的脑海中，几乎让她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存在的，哪些，又是自己的幻觉……
“向东走……”她喃喃自语，唇上如被无数小刀割开了口子，一张嘴，就是生疼。
她无意识的重复着这句话。
向东走……
向东走……
“什么？”刚骑上骆驼的浣娘回身望着林芷。
向东走……
林芷的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向东走，东面……
“停。”浣娘抬手道。
她下了骆驼来到林芷身边：“芷儿，你……”
“东……”林芷的喉咙痛得厉害，可是她总觉得，东面似乎有什么在召唤着她，她的头皮阵阵发胀，快要炸开了！
她伸手指向东方，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向东走，有胡杨树，转弯……”
说完，林芷两眼一黑，竟是晕了过去。
当林芷再次苏醒之时，她已经身处山洞之中，浣娘正绞了一块沾了水的帕子擦拭着她的额头。
头顶有如细密的银针刺入，林芷耳鸣的厉害，她甚至听不清浣娘在说什么。
也许，浣娘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凝视着林芷，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浣姨……”
林芷按着额头上的毛巾，清凉的水意令她感觉到些许舒适，“多谢……”
水……
她的目光望向身旁的铜盆。
林芷把手伸进铜盆，是水，凉的，干净的水！
从昨夜开始，全山洞里最后的“水”，都被装入了水囊，以供众人在荒漠中寻找水源之用。
而今日在自己晕倒之前，所有的水囊，早就被干渴难耐的人们喝空了！
这么说！
林志不可置信的看着浣娘。
“是——你——找到了水源。”
时间似乎停滞了。
林芷看着浣娘翕动的红唇，她好像听不明白浣娘在说什么。
浣娘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你不清楚那里有水源？”
那里？
哪里？
向东走……
头不再那么痛了，可是冷汗却密密的浮了上来。
是自己找到了水源？
还是芷儿找到的水源？
来到这里后，芷儿的记忆一直在林芷的脑中时断时续的浮现。
然后，这次，林芷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冥冥之中，这段记忆，不是芷儿的。而是——
而是，早就存在于她脑海之中！
究竟是自己借尸还魂，还是她的灵魂渐渐变得衰弱，从而，林芷就会变成另一个“芷儿”！
“不！”林芷冲口而出！
原以为死过一次的人什么都不怕了。可是，她怕，她怕再一次坠入无边的黑暗与虚无。她更怕，自己就像这沙漠中的一粒微尘，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
“你是谁？”
浣娘扳住林芷的双肩，厉声问道！
“我是止……”
林芷再次昏了过去……
芷儿……
芷儿乖……
朦胧的光晕中，有一个佝偻着背的中年男人。他肤色黝黑，两鬓斑白，右眼角还有块暗红色的瘢痕……
老林……
他身后立着名看不清容貌的女孩儿。
那是谁？
“芷儿，”老林含笑唤道。
林芷想要答应，却如鲠在喉。
咯咯咯……
少女的笑声像被风轻拂的银铃……
女孩儿亲昵的挽着老林的胳膊，两人在林芷眼前的光晕中渐行渐远。
“等等……”林芷伸手唤道。
老林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着林芷：“要好好活着啊。”
那片笼罩在他们父女二人的光晕愈发明亮，林芷抬手遮住眼睛，泪水却静静的滑过脸庞。
我会好好活着。
“醒了？”
烛火昏昏，光影黯黯，说话的正是背对着林芷，揽镜自照的浣娘。
“水。”还有潮湿的泪意凝在眼角，林芷张了张嘴，那声音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有些分辨不清。
浣娘却是听见了。她并未转身，手中拿着一柄红梳，凝神望着镜中的自己，“想喝，自己拿。”
山洞内，安静有些非同寻常。
林芷用手按醉咙，似乎那样干渴的痛苦就能减轻些。
她艰难的站起来，终究还是跌跌撞撞来到了浣娘身边。
浣娘满意的笑了。
她抬手将镜旁的水囊递给林芷：“还不算个草包。”
林芷接过水囊，一饮而尽。这才用袖子擦了擦嘴，喘口气道：“我本来就不是。”
喉咙似乎没那么痛了，神志也渐渐回复清明。
浣娘不再看着面前的镜子，她转身笑的越发畅快：“这牙尖嘴利的，倒似乎没那么蠢了。”
她上下打量着林芷。
不知为何，之前屡屡看到浣娘，林芷总是有些心虚，似乎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假”的。
可是，如今芷儿走了，老林走了，她还未及考虑重生后该如何在这个时代立足，这连日之事却是波诡难辨。
“不如你跟着我。”浣娘收起笑容，那双墨黑的眸子似乎能看透人的心。
“跟着你？”
林芷即使不再害怕浣娘，但仍不愿被她这般注视，林芷放下水囊，向着洞外望去：“他们呢？”
从醒来到此时同浣娘说了这么些话，四周，安静的有些过了分。
“死了。”
浣娘放下木梳，侧身向着镜子笑了一下，似乎极其满意自己今日的妆容。
“什么……”林芷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是她重生以来，接触最多的字眼。
然而，越是恐惧，却越逃离不开。
“你说什么！”林芷环视四周，她的鼻翼拼命扇动，企图通过灵敏的嗅觉，来判断浣娘所言真假。
不，这次和老林的死亡不一样，洞内，没有任何血腥气息。
除了……
除了浣娘的身上，纵然此时她换上新衣，又着意施粉，可她的身上，又出现了那种让林芷闻之欲呕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