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青云之人
梦白居。
青竹,石桥,回廊。
不同于江南的雕梁画栋,庭院深深,这梦白别苑却有几分北方园林的磅礴大气。数十亩的天然湖泊,傍湖而建的水榭,九曲回转的石廊,置身其中,少了俗事的烦扰,多了几丝洒脱的惬意,倒让眼前之人有了雅兴,随手拨弄几曲。
琴音断断续续,不成曲调,却也无人敢来抱怨。这位可是别苑主人的贵客,说是不喜打扰,下人们收拾完毕就早早的避开,无人敢在主院随意晃荡。
“君家?”半睁的眼眯了眯,闪过晦涩不明的光亮。修长的手指压住琴弦微顿,不过片刻,复又松开,发出“铮”的一声低鸣。
垂目而立的人感觉心中一阵压抑翻腾,却不敢有所动作,只能强压着不适规规矩矩的站着。倒是碧绿的湖水经受不住这音色的冲击,惊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惹的胆小的锦鲤四散逃开。
“是,锦州君家。沈迟姜亲自见的,来的怕是君家的家主君玉离,只是被人搅和了,约了下次再见。”立在一旁的人缓了缓心中的郁气,复又说道:“君锦一向立足锦州,在淮州禹州及南秦其他各地虽有生意,却都是下面的人出面去谈,君家家主从未曾离开过锦州半步,此次特意前来淮中,找上沈迟姜,不知可会对江南三省的格局产生什么影响。”
“只要不妨碍本公子,他就是想做这南秦的主人,又有何干系?!”白衣胜雪之人又勾起指尖,浅浅拨弄了下琴弦,却像极轻极细的羽毛挠过心上,带来让人头皮发麻的颤意。
“那沈迟姜那边可还要继续盯着?”
“先盯着吧。我们要的那样东西多半是在谢家,而他又与谢家老头子关系不一般,在京城那位动手前,这条路先不要断掉。”
“是。”
“他今日竟然对谢轻河下手,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白衣之人压了压琴弦,先前的尾音嘎然而止,水榭瞬间安静了下来。
“属下也觉得颇为奇怪,两家交情匪浅,沈迟姜又为何非要置谢轻河于死地?幸好有人出了手,不然谢家一乱,我们的线索又要断了。”
“青云门的那人?”
“对方就使了一招,用的是青云门的流星剑。”至于是不是青云门的人,他也不敢妄下结论。
“这谢家的水,可是越来越浑了啊……”水榭中的白衣之人抬起头,幽幽向远处望去。湖边翠绿朦胧,映衬着粼粼波光,好一片盎然之色,让他的眼中也沾染了些许春意。可眸底渐渐浮起的悲伤,却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一点一点将所有的一切浸染,直到再也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低叹未语,乐已成章,一首杀伐之曲从苍白的指尖跃然而出。
血溅四方,剑指浮苍。
看不透这世间轮回,罪孽虚妄。
为了你,身陷地狱,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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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街的小巷里,人迹罕至。一袭灰衣的前洲隐藏在屋檐的阴影里,戏谑的看着尾随而至的两人。这两人跟着自己大半天了,跟丢了三次,害得自己不得不慢下速度来等他们,真是一点挑战都没有。早知道就该多带几个墨卫出来,他们可是喜欢极了这种无聊的事情。
灰衣微动,前洲翻身入了墙,从几个下人们头顶悄无声息的飞过,跃过楼阁,穿过庭院,又一个转身翻了出去。身法快如鬼魅,竟是没有一人察觉。
不过片刻,确定没有人再跟踪,这才脚步一转,跃入小巷深处的一家别院。
“对方使的是青云门的流星剑。”
“青云门?”秦君璃颇有几分意外。
青云门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门派,隐居在玉龙雪山之间。由于不在江湖上走动,世间关于他们的消息并不多,只是偶有人见识过他们的那种独特的剑——虽为钢剑,却薄如蝉翼,运气于剑身,便可产生万般变化。剑法一般,在江湖中连前三十都排不上。
“我跟了半天,对方就使了一招。”前洲难得的皱了眉,想起那个素衣淡然的人。明明剑法平平,招式平平,连反应也不甚敏捷,却总有种奇特的感觉,想想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他们在哪里落脚?”秦君璃的身份特殊,周围盯着的人太多。这次避开平王羿王的眼线,也顶多能在这淮中城呆上十日而已。青云门的人出现的时机太敏感,如何让步步谨慎,如履薄冰的他相信这仅仅是一个巧合?
“城东谢府。”
“谢府?是那个历年向宫中进贡成药的淮中谢家?”
“是!”
秦君璃也是曾经听人提起过淮中谢家。作为百年的医药世家,医和药向来是相辅相成,难以分割的。然而谢家却是江南之地独树一帜的存在——不问脉,不从医,不治病。谢家凭借祖传秘方制成的固元丹,清淤祛毒,补气养身。平日单服可调理气血,强身健体;辅以良药,则能相得益彰,药到病除。
如此灵药,却稀少难求。市面上,光是普通药效的固元丹就要卖到五十两银子一颗,就别说添加了上等药材的贡药,更是悉数送进了宫中或是京城各位贵人的府上。如此,黑市上的价格已经炒到了几千两,却还是供不应求。
秦君璃踱步至窗前,看着院落里被春风拂动的疏影,眸光微微闪动。
青云门,谢家,沈迟姜。
玉龙雪山,贡药,淮中漕运。
表面上看倒是没什么联系,却让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些什么。转身回到桌案边,提笔写下寥寥数字,递给前洲。
“派人送回京城,让燕回把派去西南的人送我这边来。”
前洲接过纸条卷了卷塞进蜡丸,借着烛火融了蜡。趁蜡渍未干,取下发饰,将刻着花纹的一面对着封口处微微使劲,一朵微型的石竹花便跃然蜡上。运气发力,指甲大小的蜡丸从窗口疾射而出。
夜色朦胧的窗外黑影一闪,接住蜡丸几个翻越,就这样消失在了高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