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管家心事
夜凉如水,云夜斜倚在廊外的白玉栏杆上静静地望着院中树影暗自发呆。墨色的发轻轻挽起,用月白色的丝带在脑后浅浅系了个结,再简单不过,却是素净的有种随时都将化羽归去之感。
屋内传来一声低语,云霜在睡梦中掀开了被来。
微微叹了口气,缓步轻移,刚才还倚着栏杆之人竟是一眨眼间置身于屋内的床前。探出微凉的手,试了试小丫头额头的温度,眉头却是越皱越深。
怎的发起热来?!
正在焦灼间,忽闻一行数人从院外疾步而至,有下人在门前敲了敲,低声唤到:“叶公子,陈大夫来了。”
云夜伸手打开房门,请了先前为云霜看诊过的那个大夫入内,却见谢府的刘大总管竟是亲自拎了药箱,跟在一旁,有些微诧。但只是垂了眼,不动声色的说道:“麻烦刘管家和陈大夫跑一趟了。”
“哪里哪里,叶公子客气了。”刘平中将药箱放在桌案之上,垂袖敛手,客气的说道。这北院的两人是少爷的贵客,他自然不敢怠慢,可眉目行间除了谦卑恭敬,却又硬生生的多了些别的东西,教云夜挑了挑眉,有些好奇。
年过半百的陈可德和云夜略微寒暄,便从药箱中拿了腕枕和布帕,走到床边的矮凳旁坐下,为云霜把起脉来。
细细的探了脉,又瞧了瞧小姑娘的脸色,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陈大夫站起身来对着云夜说道:“叶姑娘无甚大碍。只是先前受了惊还没好全,又吹了风,染了风寒。待会开一副药,让下人熬了喝下,再睡一觉发些汗便可痊愈。”
“如此便是最好,有劳陈大夫了。”云夜对着陈大夫一礼,不管这谢家中人如何深藏不露,数次为了小丫头奔波却是不争的事实。
“叶公子多礼了。”陈大夫虚抬一把,便走至桌案边,拿起小厮递来的笔,细细一思索,写下一纸药方,递于云夜过目。
云夜接下,不着痕迹的一扫,便递于一旁小厮,小厮拿了药方,连忙出门去了外院厨房煎药。
“如此老夫就先行告退了,若是叶姑娘夜里什么不适,叶公子可差人去前院知会一声。”
“叶某在此便先谢过了。”
陈大夫微微一点头、理了药箱,撩了衣摆便从屋内步了出去。随侍的下人掌着灯疾步跟上,拐过回廊,一行两人便消失在了门口。直到看不见人影,云夜才堪堪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在屋内欲言又止的谢府大管家刘平中。
“刘管家请坐。”云夜嘴角微挑,见刘平中亲自前来,又不着急离去,便知他定是有什么事要与自己说,于是从玉瓷的茶壶中倒了一杯茶,推至他面前。
“谢府家大业大,刘管家打理上下尽心尽力,定是不易。”见刘平中好几次都想说些什么却又生生忍住,云夜也不着急,慢慢和他兜着圈子。
“哪里哪里,都是我们身为下人的本分。”抬手微微拭了拭汗,刘平中隔着珠帘远远看了眼睡的迷迷糊糊的云霜,紧皱着眉头在桌边缓缓坐下,心神颇为不宁。
和云霜有关?!云夜眯了眯眼,低头呡了一口温茶,茶水搁置了许久,虽不至冰凉,却是有些苦涩,让人难以下咽。
但见面前坐立不安的刘大管家不识茶味,竟是咕咚一口全部灌了下去,下定决心开了口:“此番前来,一是来探望一下叶姑娘,二来……是想向叶公子打听一件事。”
“哦?不知刘管家想问何事?”云夜心下有些了然,这谢家……终是有人耐不住了……
“叶公子可知……小霜姑娘还有什么亲人在世?”刘平中抬起头,盯着门口倾泻而下的月色,似在回忆什么,又似感叹什么,神色中有种莫名的无奈与惆怅。却偏偏微白了脸,没了平日的精明,在烛火的照耀下显得苍老而又蹉跎。
“家师青云掌门,叶洪波。”叶凝霜本就是青云门掌门之女,既然要问叶凝霜的亲人,自然第一反应便是叶洪波,云夜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刘平中闻言倒是一愣,没想到云夜回答的如此之快,提的却是青云掌门叶洪波。“这……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可…可还有其他女眷?”
“女眷?!”云夜垂目敛了眼中精芒,手指从玉瓷的茶杯上抚过,半晌之后才淡淡的开了口:“不知刘管家是何意?”
刘大管家此时面上浮现一抹焦灼,双手紧了紧,眼神却是隔着珠帘,又飘向床榻的方向。一双姜黄色的胡鸭绣鞋,半歪着摆在地上,隐在或明或暗的烛火之中,不似白日的活泼轻盈,多了丝静谧安详之感,像是女子浅笑顾睇,温柔如水。
“我先前见叶姑娘有些面熟,一时之间也没想的起来。”顿了顿,叹了一口气,又道:“可今日一瞥,竟是想起一位故人来。”
十年之前,夫人带回了一个双十年华的妙龄女子,女子容貌秀美,温柔婉约,精于绣画,一双巧手总是将各种花鸟鱼虫绣的活灵活现,比那原物还要灵动几分。她称呼夫人为师叔,便住在这谢府北院。
当年自己不足而立之年,还不是这谢府管事,随着老爷曾有幸在北院一见芳容。
那日春光明媚,她坐在北院树下,温柔沉静,指尖针线翻飞,绣的就是这样一双胡鸭鞋。阳光透过树叶间隙,落在她的乌发之上,像是跳跃的星辰,带来震慑人心的美丽。
后来一夜之间,北院变故,谢府动荡。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子就这样一夜之间消失了踪迹,从此杳无音信,再无得见之日。可人生短短数十载,又能有几个十年,能有几段爱恨情仇刻骨铭心?
这孩子几分似她,又携这双胡鸭鞋来,仅是冥冥之中的巧合,还是要在这千疮百孔的谢家——再起波澜?
“哦?倒是不知怎样的故人,会让刘管家这番‘记忆犹新’!”云夜的声音且轻且淡的传来,一句话说的诡谲莫测,似好奇又似感慨。但刘平中满怀心事,丝毫没听出不同来。
“不知叶姑娘可曾去过锦州?可识得锦州陆家陆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