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故园难归风云变（一）
最终，经过谈判，夏怀甫同意和地下党高层领导见面，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共商抗日大计，而钱斯年和杨义师必须保证他和被扣押官员的人身安全，将他们平安护送回南京。
对于让钱斯年和杨义师亲自护送夏怀甫回京一事，长欢心存疑虑。毕竟夏怀甫其人的睚眦必报和反复无常她是再清楚不过的，这看起来实在太像是一个陷阱了，就等着他们二人去跳。
不过，钱斯年说，为大局着想不得不去。而且，他觉得夏怀甫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报复他们，毕竟双方的和谈举世瞩目，更何况还有地下党从中调停，就算是为了他们之间的合作，夏怀甫也应该信守承诺，暂时不会对他和杨义师有所动作。
但是，钱斯年也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得罪夏怀甫了，让他折了这么大的面子，将来不可能不找机会报复自己的。所以，他不能让长欢跟他一同回去冒险。更何况，她怀孕了！
就在钱斯年和杨义师发动兵谏前几日，长欢察觉到月信未到，于是给自己把脉，确定正是有喜无疑。
自从上次为救冯云秋小产之后，长欢和斯年一直盼望能再怀上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这下终于如愿以偿，谁知却是在如此紧要的关头。为了不让斯年分心，长欢没有告诉他。可是如今闻知他要亲自护送夏怀甫回京，她不得不说。
斯年自然是大喜过望。然而，为了促成两党合作，他已经答应了夏怀甫的条件，不能随便反悔，只得将长欢托付给姐姐钱幼芳和俊喆等人。
“不行，若你非要亲自护送夏怀甫回去，我也得跟你一起，你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西北！”长欢得知斯年让地下党人照顾她，他却要独自前去赴险，提出了强烈反对。
斯年语重心长地劝她：“我知道你和我同生共死的决心，可是，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你肚子有了我们的孩子。你知道我有多么期待这个孩子吗？这是流淌着你我血脉的孩子，是我们生命融合的见证。待你我百年之后，这个孩子会继续活在世上，他也会有他的孩子，孩子的孩子……当他们讲起我们的故事，会知道你我于乱世之中携手同行，做了所有应该做的事情，相爱过，也努力过，无愧于心。”
长欢默默垂泪。斯年和她自幼相识，却是鲜少见到她的眼泪，除了痛失爱子的时刻。她那么坚强的一个人，从来不会轻易让人见到脆弱的一面，就算是在他面前也是一样。然而此刻，为着即将到来的离别，为着千难万险的前路，为着不可预知的命运，她为他心如刀割，黯然神伤。
“不要哭，相信我，离别是短暂的。把夏怀甫送到南京，我一定想办法尽快回来。到时候，把景睿和妍紫都一起接过来，咱们就留在西北和俊喆他们并肩作战，好吗？”斯年强忍心中悲伤，努力微笑着安慰长欢道。
“景睿……”长欢嗫嚅道。
是啊，还有景睿，如果斯年不回南京，薛家又岂会放景睿离开？虽然他不是她和斯年的骨肉，他们却早已将他视作亲人，不离不弃。
“景睿需要我们，不是吗？答应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要保护好我们的孩子，包括景睿。”斯年双手抓住长欢的肩膀，恳切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势要她给出一个保证。因为他也有担忧，万一自己这次真的有去无回，他希望长欢能好好活下去，就算是为了孩子。
长欢敏锐地察觉出斯年的决别之意，眼泪更加止不住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交代后事吗？不，我不答应你！如果你有什么事，我也不会苟活！如果你怕景睿没人管，怕我肚子里这个孩子也随我们而去，你就保护好自己，不许出任何事情！”
斯年猛然将长欢拥入怀中，眼泪落在她的脖颈之上。
长欢，你终是将一颗心都给了我！从前，这是我最渴望的，可是现在，我只希望你平安喜乐，好好活下去，即便我不在身边，即便这世上没有了我……
半晌，他狠下心来，偷偷拭干泪痕，却掩不住哽咽，对她说道：“你怎能如此？我爱的苏长欢，从来坚强决绝，不会像你这般软弱不堪，儿女情长。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不就是孩子吗？从前为了俊喆，你不是可以将我说放就放吗？现在这是怎么了？苏长欢，你听着，我不需要你对我这么好，我只要你保住我们的孩子！”
长欢怔怔看着斯年，还想挽留，可是他却站起身来，决然抛下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临别之前，斯年借故住在军营之中，刻意躲着长欢。他不是不想见她，是怕见了她两人全都平添哀伤，到时他会狠不下心离开她，她也会深陷感情无法自拔。
远远看着她来找他却被告知没空相见时那黯然离去的背影，他独自悬泪。
长欢，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继承我爹的遗志，为天下、为万民，做最后的努力。如果这次能够活着回来，我便放下尘世种种，和你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再也不问这乱世纷扰，可好？
不日，夏怀甫、钱斯年、杨义师等一行人启程，乘飞机回往南京，长欢则和俊喆他们回到了地下党的根据地。
这是长欢第一次接触到地下党人的真实生活。
她从来没有想过，在陕北高原之上还生活着这样一群人，他们的日子过得简朴而艰苦，简直可以说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这里的一切，和她从前在奉天、而今在南京城里见惯的那些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完全不同。
然而，就是在这么艰苦的环境下，地下党领导下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发自内心的、真诚的笑容，而不是名利场里虚伪矫饰的藏刀假笑。
这令长欢不禁好奇，这个神奇的地下党到底有什么能耐，就算在南京政府多次无情的围剿过后，仍然有这么多不离不弃的拥趸？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撑着这些人，令他们如此艰辛而又充实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