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争论
大祭司听着青训的回答不大满意,“怎么不说说他是怎么一下子压制住那么多王公,使得迁帐一事能进行的如此顺利的呢?”
“伯尧先是通过他带来的几百精骑给那些临时主事者施压,令他们不得不提前凑足贺礼好叫伯尧能饶过他们之前的举动。迁帐的事情他还不是靠着威胁得来的结果,我就不信他要是好好跟他们说话,这群人精还能答应这样无礼的要求!”
青训按照大祭司的要求说了一通,归根结底,他还是不服气。
“你觉得你有这样的能力让众部落听从诏命吗?”
大祭司入帐坐下,右手握拳抵在嘴边,隐忍的轻声咳嗽了几下,接着说道。
“青训啊青训,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出生在祭司一脉就觉得自己天生该高人一等,什么样的事情都难不倒你?”
“或者说,只要他人做出了什么你还没有做到甚至是做不到的事情,你就会觉得他人是动用了什么特殊的手段才能达成目标?”
大祭司的一番话正正好说到了他心里去,青训站在他面前,眼神乱飘,就是不敢直视这个老迈却通透无比的叔叔。
“你是我祭司一脉的继承人,你的身上担负着祭司一脉的荣光,不管是从前的荣耀还是今后的长盛不衰,都要靠你维系了,你知不知道?”
“不要总觉得世间诸事皆易成,那是因为有人的背地里给你铺路,跟在你身后解决后患。”
“咳咳,咳,你要明白......这些咳咳......”
大祭司说的太快,忍不醉咙里的痒意大声咳嗽起来。
青训赶紧拿过一边的茶壶给他到了一杯热茶,大祭司只是忙着咳嗽,顾不上接他的茶。
好容易咳完了,大祭司就着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青训都没来得及阻止。
“争一时之气有什么用?废立汗王的权力又有什么用。你要记得祭司一脉的祖训,不为名利,不求权盛,漠北安稳才是最重要的啊。”
大祭司的话越说越快,似乎背后是有什么猛兽在追赶着他一样。
青训听着听着,还是忍不住想开口反驳:“叔叔,祖训在此我自然不敢违逆,只是我们祭司一脉为漠北草原做了做么多事情,辛辛苦苦维持漠北内部的和平还不算,中原各国的战争也要靠我们打。打到后来怎么样呢?部落之中人口凋零,这一代的男丁甚至只有我一个。更别提咱们家的人,哪一个不是重病缠身到壮年之时就因此过世的?”
“这都不算什么,叔叔,这真的不算什么,老祖宗能做到的事情我也一样能,没有谁说做不到。”
青训说着激动起来,双手握拳捶在自己的大腿上,“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啊,叔叔,你知道那些拿了我们祭司一脉好处的部落都在背后说什么吗?”
“他们说我祭司一脉就是假借长生天的名头招摇撞骗的骗子,没有汗王的时候他们觉得祭司一脉太过霸道要掌控漠北所有部落,他们活在祭司一脉的庇护下安安稳稳的还不满意!有汗王的时候他们又嫌汗王霸道专横不给人留活路了,这个时候想起祭司一脉的好处来了,就随意说两句好话,为了漠北的稳定,居中斡旋吃力不讨好,到处讨嫌的还不是我们祭司一脉。”
最后四个“祭司一脉”,青训几乎是一字一顿咬牙挤出来的,看着面前被他的激烈反驳弄得一时间说不出话的大祭司,青训心中竟快意无比。
这些话,他早就想说了。
只是畅快淋漓之后他心中一跳,现在叔叔这么虚弱,万一要是被他气着了可怎么办?
他赶紧收敛了那副激烈到变形的表情,一副认错的模样蹲在大祭司跟前。
大祭司确实被青训的想法震惊了,这些在他看来习以为常并没有什么问题的事情却早早的成为了青训积怨已久的问题。
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想这样说教,年轻人最腻烦这样的话,唯有慢慢言传身教潜移默化才是最好的方法。
曾经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自家大伯一说这样的话,他就想离开,甚至是逃离祭司王帐。
但没有办法啊,他这副破败不堪的身体还能撑多久?一天?两天?三天?
这么浅显的事情他怎么可能看不清楚,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是不愿青训伤心而已。
毕竟这孩子还是一片赤诚之心尚未磨灭啊。
他曾经想着要慢慢教养青训,只要能力先达到了,那些心性慢慢培养也不迟。
可是谁能想到,这一推迟,眨眼间就过去了那么长久的岁月。
长生天作证,大祭司对青训这个后辈绝对是掏心窝子的好,但是那些时光被谁偷走了以至于他甚至没有空闲来教养青训呢?
他忽然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大祭司一生的沧桑仿佛都在其中。
这一笑把正在半真半假的反省自己的青训吓得不轻,他怎么觉得叔叔的这个笑容......
按照中原的话来说,去国离乡未有之悲,倾尽江海不填其恨。
“叔叔......”
他疑惑的说着,一步走上前去握住了大祭司枯瘦的手掌,“叔叔,青训知道错了。”
大祭司目光空茫的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倒是收敛了几分。
“好孩子,别怕啊。”
他说着让青训别怕,怎么可能不怕?!他都心跳如擂鼓,浑身颤抖不已了。
“叔叔,你别吓我,你不吓我,我就不怕啊。”
他努力的把整个人都凑过去,想要打断大祭司那种身心都游离在凡尘俗世之外的状态,难不成,这就是被长生天召唤了吗?
掌握大权的这些天青训能感觉到自己正飞快地成长起来,他在那一段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曾将天真的以为自己会平静的对待大祭司的离去,设想过各种各样的应对方式,但此时他做出来的只有手无足措的慌乱与恐惧。
恐惧着没有大祭司的世界,恐惧着再没有一个亲近血缘亲人的世界,空茫茫的,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无处可躲,亦无法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