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情不知所起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伯尧是在被这样娇气的温九搞的头大,轻不得又重不得,束手无策。
“不能。”
温九干净的帕子也被她打湿了,用手拭了一拭眼角的泪水,说起话来竟有几分无理取闹。
她低头平复了一会情绪,才接着开口:“大祭司这一死,漠北大地是不是又要动荡了?”
“你不要以为大祭司在漠北有多么厉害,他确实是祭司一脉的掌舵人,但那又如何呢?这些年我也不是白来的。”
伯尧对温九的说辞嗤之以鼻,“不要把大祭司看的这么重要,多相信我,嗯?”
对于温九的不信任他还是耿耿于怀的。
“嗯。”温九不自觉抽泣了一下,点了点头,反正就是一句话而已,伯尧要相信的话就说给他听听咯。
“那,你要趁这个机会接着打压祭司一脉吗?”
温九趁热打铁,接着追问:“你肯定也知道,我帐子里的那个侍女现在还被青训扣在祭司一脉呢。”
“说到这个,你又是怎么和跑到轴陷手里的?跑都不会跑?”
他大大咧咧的往椅子上一靠,眼睛在温九身上扫视着。
“跑?”温九瞪眼,“汗王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飞天遁地的跑不成?”
“那你这是……”伯尧疑惑了,真的一想也确实如此,她们不过就是几个女子,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突破轴陷在王帐外的封锁,跑出去那么些天才被抓回来?
“就是青训派人把我请到了祭司一脉,汗王也是能干,诈死的事情都敢做。我没什么用处了,青训自然是要把我送给轴陷处置好做个人情了。”
她的声音隐隐有着怨念,冷嘲暗讽的叫伯尧不知道如何回答。
做过的事就得认,即使伯尧并没有觉得再来一回他会浪费宝贵的时间将后庭里那些累赘给带走,也并不耽误他这个时候嬉皮笑脸的认错:“还生气呢?”
温九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思,斜了他一眼,“能不能把我侍女找回来给个准话啊。”
她带着些挑衅的语气让伯尧心中的火气,直起身子看过去,“你只管看着就好。”
伯尧灼灼的目光看过来,温九不自在的偏过头,眼神闪烁。
......
漠北的丧事并不像中原那样需要一片素白,垂杨偶尔走出帐子的时候,祭司一脉里的人来来往往的,悲戚之色含而不露。
“青训大人。”
垂杨看着外边的忙碌景象一时出神,侍女的声音提醒了她青训的到来。
坐在窗边的姑娘回头看去,仅仅两天就憔悴了不少的青训敲绕过帘子进入帐篷。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认真的看着他一步步走进来,外面的侍女放下遮挡阳光的帐帘。
垂杨不由得有些紧张,其实这不是这段时间内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即使几年来他们两个也常常见面,不管是平常的对话交谈还是暗地里的秘密谋划都不算少,此时的垂杨还是紧张不已,规规矩矩交握的双手沁出了一层汗珠。
“你,还好吧?”
青训没有坐下,他站在紧张局促的姑娘跟前,五步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脸上泛起不可名状的红霞,拿过桌子上的茶壶就开始往外倒水。
“你,先喝点水?”
青训还是盯着她没有回答。
垂杨放下杯子后退几步做回椅子上,“青训祭司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呢?”
这姑娘跟温九待久了,说话做事都干净利落的很,即使面对青训也不会刻意去做忸怩之气。
她就不是这样的人。
看着垂杨的神色中染上了一丝不耐烦,青训嘴角扯出苦笑。
“我,明日就要出发去极西之地了。”
“极西之地?”
垂杨疑惑道:“你现在正是稳固祭司之位,安定部落人心的时候,去极西之地做什么。”
她皱起眉头:“再说了,极西之地里岩心部落还没有剿灭干净,他们占据地利伺机而动,你过去的话可不一定安稳。”
“这可不是我想不去就不去的。”
年轻的祭司终于缓和了神情:“你知道的,我们漠北盛行天葬,叔叔魂归长生天,我得把他的尸身在极西之地天葬之后,他才能在长生天里得到安宁。”
垂杨本想着劝说青训不要以身犯险,谁知天葬之事却是人家的习俗。就如同中原之人讲究落叶归根、入土为安一样,要是没有这个环节,不仅外人要籍此嚼舌根,就是自己心中也会愧对死者,惶惶不安。
“那你一路小心。”
垂杨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青训眼下淡淡的乌青分外显眼,吸引了她所以的目光。
“我一直在想,你在祭司营帐里生活的怎么样。”
青训的声音很平淡,说的话更是不知所云,可不知道为什么,垂杨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眼前是他,耳边是他,心里还是他。
“嗯?”
一个轻轻的鼻音紧随着青训的话落下,垂杨无意识的话并没有打断祭司的思路,他走进几步,接着说道。
“我本来以为把你留在祭司营帐里,我能够将你牢牢的护着,不会让你受到丝毫的委屈。”
“但是我错了,我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在你身边,你留下来之后我们见面的时间甚至比往常还要少。”
垂杨出神的听着,一双妙目紧紧的盯着情郎。
“当下面的人悄悄告诉我,有一些不长眼睛的去找了你的麻烦的时候,我就想着糟了,你肯定会生我的气,会觉得我不能保护好你,会认为还是回去大妃身边更适合你。”
“怎么会这样想?”
垂杨在心里无声的询问,我可没有这么脆弱啊。
“你在祭司营帐中,不仅是外人,还是外族人,垂杨,你没有反抗的余地,却还是成功的反击了回去,任谁都挑不出一点错处。”
“可能是我来到这里看见你做着刺绣对我笑,完全找不到一丝戾气和怨气的时候,我才明白你跟她们都不一样。”
“你不会寻求别人的保护,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垂杨都会找到自己的事情做,自得其乐,不理外物。”
“我很庆幸你是这样的人,我也很庆幸能遇到你。”
“也只有你这样的女子才是最适合我的。”
青训一口气将自己的心里话通通都说了出来,没开口的时候觉得心里压抑着千言万语,一旦真的说了之后,又总是觉得自己词不达意,语言能说出的情谊不足心中的十分之一。
他悄然低下了头,不大敢去看她。
“祭司大人这是,在对我表明情意了?”
那一大通话语很好地取悦了垂杨,她似笑非笑地端着架子地模样真是像极了温九,却比她更显温柔婉约。
“垂杨。”
青训只说出了她的名字就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从小到大这个大祭司的继承人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即使有限的与女性打交道,也仅限于各族的王妃和低人一等的侍女。
他并没有与这样爱慕着的年轻女子说话的经验。
特别是像现在这种时候。
“我在......青州的时候也见过不少王侯公子,你,也与他们不一样。”
听到垂杨说起在中原认识的男子,青训的耳朵暗暗的竖了起来。
和垂杨最开始见面之时他就瞧着这伶俐又美貌的侍女心中一荡了,那时他还满怀着恶意的猜测这般相貌的女子伯尧一定放过--没办法,谁让当时垂杨跟着的主子是伯尧的大妃呢?
也幸好他恶意的揣测并没有成真,那个诡计多端的女人这一点做的还不错,没有叫伯尧把垂杨欺负了去。
想起往事,青训紧绷着的脸上也荡漾起了微笑。
垂杨不经意间抬头一看,倒成了两个人的相视一笑。
这一笑,祭司一脉的什么不能亲近女子的规矩都被垂杨抛到脑后去了。
管他什么规矩,在此刻不过是浮云过眼,有谁会把它放在心上?
“我其实也没有想到,主子那样对待你,你竟然还能不计前嫌的将我留在祭司营帐之中。”
“或许这件事对轴陷来说无关紧要,祭司一脉少主一开口他就应,但我还是要先谢谢你。”
你明明知道自己家族的规矩,竟然还敢为了我冒天下之大不韪几乎是昭告天下一般将我带回祭司一脉啊。
垂杨有些窃喜的笑了,第一次倾心于人,对方就有满腔的情意的回报,简直令人欣喜不已。
只是......
那句根本说不出口的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眼跟前的的就是一个例子,温九不好吗?她为人处事、才华能力样样出挑,许都的翩翩公子最初在漠北王庭可是对伯尧曲意逢迎的;伯尧有没有喜欢她呢?或许也有吧。
甚至连温九都不是对伯尧一点情意都没有的。
但是在根本立场面前,这些情愫都无关紧要了。
可能他们都不是为了自身的这一点感情而放弃大局的人吧,看着青训身上的祭司盛装,她的笑意变了一变。
漠北的大祭司啊,名头多么大。
她不敢求那么多,只希望能在这彷佛偷过来的日子里好好与青训相处,也不算辜负了这段情缘。
……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
当时许都的少女投给温九的帕子里藏着的这首诗无意间被她牢牢记住,虽不甚应景,但却是也是她唯一能想起来的句子了。
别的不说,就眼前的青训,他能不能理解还是两说,更别提说出更多的诗句了。
她不禁又笑了起来,仿佛现实中并没有那样多的阻碍,天下之大,都任凭二人畅游而已。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垂杨的话锋一变,问的毫无准备的青训一愣。
“啊?”
年轻的祭司脸上惊慌失措,满是走神后被当场抓获的心虚。
“你还走神了?”垂杨眯起眼睛,没有把话说穿,但她目中危险的光芒已经明确的提醒了危险。
“那,你还有话要说?”
知道青训不会说话,却没有料到他竟然就能这般直接的问出来
暂时不跟你计较。
垂杨暗自撇了撇嘴,“你是明日出发去往极西之地?如果方便的话,我同你一块去吧。”
一起去?青训有些愣怔的看着她,不大明白她为何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这个很难理解吗?”垂杨有些不高兴的说道。
“不是。”青训生怕垂杨误解了他的意思,要是没有因为别的事情生气,反倒被他一句话惹得发脾气了,就是他得过错了。
“极西之地不是很太平,你最好还是不要过去了。”他解释着:“这事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回来。”
青训觉得他说的话毫无问题,垂杨却扣起了字眼:“你是说你要一个人去?”
“不,不是。”
祭司大人能背下十几页的祭文,却很难理解垂杨跳跃性的想法,“我不是这个意思,垂杨,你不要误会了。”
“要是在以前的话,送大祭司去极西之地天葬确实是需要继任者独自前去的,但到了现在,新任的大祭司带着奴仆1军士过去也是可以的。”
“我会多点一些领兵的好手,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而且,我也不是只有这些布置,照理说汗王还是要出兵护卫表一表心意的。”
青训诚恳的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几乎完全不避讳垂杨的身份,令后者又是感动又是羞愧。
毕竟温九的计划中对青训不利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而那些计划,又差不多都是垂杨来完成的。
相比一直以诚挚之心待她的青训,垂杨心里藏着的秘密太多了。
多到她都不知道怎么面对青训了。
“可,你还是没有说到底有没有我不能陪你一起去的规矩啊。”
她看着青训,一点都不被对方的话术干扰,执意要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青训无奈的看着她,终究还是开口:“没有这一条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