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辞行

    时光如流水般倏忽而过，温九这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路乐清便就要在鸦的护送之下早已是回去大周了。

    伯尧对她这些时候与路乐清的交恶表示了满意，在他看来这似乎是大妃死心塌地留在漠北生活的证据之一，这几乎能代表她正在与生活了十九年的周国渐渐割裂。

    只有这样，温九才能真正融入到漠北。

    表面上的不排斥可不代表接纳，随着温九抚养了伯尧的长子，那些效忠伯尧的部落的首领们此时也渐渐都会亲自来拜见这位异族大妃了，大妃的威望也在一次次的宣传中建立了起来。

    随着汗王的子嗣渐渐出生，后继有人的漠北王庭此时也有了站队的必要。

    有着漠北血脉的大王子连战、由大妃亲自抚养，在下面那些部落眼里是毫无疑问的香饽饽。

    不过柳和也在两天之前生下了一个男婴，母子平安，温九只是吩咐了几句好好照料，没有多管。

    路乐清临行之前忍着难以排解的怨结过来拜会了大妃，短短的十几天他就憔悴了许多。

    独自面对这些不讲道理、行为粗野的漠北蛮子，温九即使没有刻意关注路乐清的动向，也是能够猜到他都受到了怎么样的折磨。

    还不是那句老话，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中原与漠北不管是行事准则还是奉行的理念都是大相径庭，路乐清虽然跟着周清来过一回漠北，可哪里正面接触过这些不可理喻的漠北人。

    这些天路乐清听说了不少关于大妃的事迹，令他愤恨之余又有了一丝敬佩，此时前来此行态度还是很老实的：“公主，微臣这就要回许都了。愿公主居于漠北，平安康健，福寿绵长。”

    “承你吉言了。”

    那点气性也早就消失不见了，温九的言辞温和，丝丝缕缕的惆怅从她不经意的叹息之中逸出来。

    “回去的路上也要警惕着些，鸦可能会一路上看着你。我前几天听说你跟鸦起过冲突，只要不是大事，能忍就忍，平安回到许都就好，报仇也不急在这一时。”

    她的话说的不好听，告诫却是真心实意的，路乐清神情不动，平静应是，心里已经转开了。

    这些日子她对待那个大王子连战简直跟心头肉似的，一副要把着伯尧的长子继承汗王之位扎根漠北的表现，就连路乐清自己看了温九的种种作为都有几分动摇，如今这话却又透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也是，她总归不是一般二般的郡主公主，那可是按照温家家主的标准培养起来的温九郎，温氏一脉又岂是凡鸟。

    路乐清继续听着温九的嘱咐，“你或许也听说了近日岱钦与一个侍女成亲的事情吧，其实最初那个侍女是被鸦看重了的。只是后来鸦领兵出征极西之地，王庭乱战之中岱钦不知怎得跟她纠缠到一块去了。

    不管着其中有没有误会，鸦都难免要将这事牵扯到我身上，难为使者大人忍受几日的迁怒吧。”

    温九简单解释了事情的经过，丝毫没有提起因阙的影响。

    路乐清一下子就会想起了那天商牟跟他说起关于汗王最看重后辈的花边消息时，那位将军异乎寻常的举动，带着几分无奈的笑容将那次冲突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无妄之灾，无妄之灾，这些漠北人看起来粗犷不拘小节，怎么还能碰见这样一个小肚鸡肠又畏手畏脚不敢行动的人呢？”

    路乐清不免抱怨起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许都的时候他跟九郎哥哥打马斜桥，国子监一同临帖的时候。

    “既然鸦这么喜欢那个侍女，怎么不直接将她接回去，有了名分怎么会被他人横刀夺爱呢？”

    长到这么大也动过几次春心的路乐清摇头不解，为了自己遭受的无端灾祸捶胸顿足，“之后他为什么不向伯尧说明情况，要回哪个侍女呢？”

    温九并没有在意他态度的转变，语气耶输：“鸦已经怕了，他不再信任他曾经的大哥了。岱钦比他跟伯尧的亲缘更近，他不敢赌这个可能。”

    冰冷的现实让路乐清猛地清醒过来，他很熟悉漠北这群高层的背景，陪着伯尧从微末崛起、立下汗马功劳的鸦尚且会为了这并不算非常亲近的血缘而犹豫，何况其他人呢？

    他不免推己及人，想起了大周的武帝，温九何尝不是他当年的好兄弟在世间最后的希望？

    再来看他，庶出之中的庶出，祖上甚至出过叛徒，哪一点比得上温九郎？

    想的越深，路乐清的心就越寒，安坐在帷幕之后的温九却没看清他的表情变化，接着说道：“或许你可以在路途上趁机接近鸦，我已经修书一封禀告了这事，他驻守风口，翎羽关齐将军想要做些什么再简单不过了。”

    “属下明白。”

    路乐清浅浅一礼，又犹豫着开口，“若有送于夫人的信件，微臣亦可代劳。”

    “多谢大人，不必了。”

    温九很快拒绝了他，毕竟路乐清是代表武帝而来。

    而且说真的，这些多年的情分并不能让温九多信任他一点。可譬如周清，两人互为制衡，她倒要放心却多，一些信件也不避讳。

    路乐清这样曾经因为她的身份与之交好的许都公子，必定是不怎么看得起她如今和亲公主身份的。那么，曾经用以维系关系的利器之一就失去了作用，再也不能保证忠诚的友情。

    而周清，是他亲手将温九送上了属于嘉福公主的车架，见证了她从云端之上坠落尘土，从此和亲漠北，成为一个稍微高明一点的细作。

    这样的周清反而能与她相处更好，纯粹的利益关系还能走的更远。

    “山高水远，大人保重。”

    帷幕之后的声音平淡悠长，带着些漠北特有的粗粝，听的人心一颤。

    “公主保重。”

    路乐清忍住鼻头的酸涩，隔着一层纱帐拜别了温九。

    山高水远，还有没有再见之日尚且说不好呢。

    路乐清是不想再来到人情风俗如此糟糕的漠北，而温九大概率是就要在这里生活半辈子了。

    ......

    大周武帝四十一年，嘉福公主和亲漠北五年，无所出，养子连战是为汗王长子。